第一百七十六章 拯救的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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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神曆1965年,7月2日,星期三,雨。
我不能接受,可我不得不承認聖都正如異教徒的領袖——哈倫所說,一步步地走入覆滅中。
今天再度下起了蒼白驟雨,近乎半個城區都淹在了那雨水之中,跟死魂病一起到來的還有瘟疫,這該死的傷寒發生在一個人身上的時候,根本就算不了什麽,但當它發生在上千人身上的時候即使是國王,也離感染不遠。
療愈人們的死魂病已經令我們無比疲倦,大量人手的外逃,以致於我們甚至湊不出五隊有經驗的修士來。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主啊,仁慈的主,我們終生行善且信仰,為何福音還未到來,而厄運卻先將我們眷顧。
我們信,我們行善,卻無法得救,難道主不愛我們嗎?】
【主神曆1965年,7月30日,星期一,陰。
國王再度召開了禦前會議,我記不得是第幾次了,威弗列德國王正準備組織人手護送居民離開聖都可是,聖都之外沒有一處不在下雨——這座萬城之聖徒已經是整個北土唯一的淨土。httpδ://ъμé
通信也早已被隔絕了,除去國王的獅鷲和高鷹能勉強飛過雲層傳信外,我們再也收不到外界的信息了。
值得一提的是,我還在會議上見到前任異教王的長女瑟琳娜大公,她此時此刻是位真教徒,我記得不錯的話,是聖維娜卡納引領她皈依我主的。
今天教堂內聚了很多人,他們都是虔信的真教徒,來領受聖餐和聖水我帶著他們一同祈禱,我默默渴望著,有一束光,就像幾年前的某一天那樣,它剛好穿過雲層,穿過玻璃,落在聖像上。
可惜今日一天都是陰天。大火燒了很久。】
【主神曆1965年,8月1日,星期三,陰。
我做了個噩夢,我夢見我背離了我的主如同一個凡人禁不住魔鬼的蠱惑,去皈依了異教神,為什麽,為什麽我會做這種夢,是魔鬼入了我的心嗎?
哈倫那個被軟禁起來的異教領袖,他曾與聖維娜卡納辯論。我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然去找了他去跟他和平地閑聊,關於我的主與他的神。該死,他的眼神充滿智慧,口吻又如此平和我不得不承認,他好似一位智者。
與他的交談令我回想起了一批企圖逃離審判的異教靈使,他們對所謂審判的態度簡直天差地別。
有些對話至關重要,以致於我不得不記下來:
“審判到了”他說,“無人可避免此等結果。”
“倘若真是你們的神降下的審判,那位神何以如此試煉考驗我們?難道祂看不見這世間的義人嗎?”
“這不是試煉、也不是考驗。”他說,“吾王之王所做的,是讓人成就祂想讓人成就的事。”
我不能理解。
他又換了種說法:“這即是說吾王之王所降下的使命,世人不可推脫。”
“這究竟為了什麽?”我問。
“為更多的人。”他的回答十分簡短。
他說的是因為那位異教神降下審判,是為了警醒其他的世人嗎?警醒他口中的愚鈍者們嗎?
“為此連義人與信徒也要一並罰去,以示神的公義。”他又說,“因神的公義是全世人的公義。而我們這些早已領悟祂的旨意的,便更要為其他人負起擔子。”
原諒我,當時的我實在無法與他辯駁了,我實在太過無力了。眼下聖都發生的一切,叫我沒有辯駁的語氣了。
我沒有跟他聊很久,我該去救人了。
今夜又死了很多人。】
琴杜伊爾又翻了一頁,這本千年前的日記,其頁數所剩無幾,本篤主教的記述也即將接近尾聲。
日記裏,本篤主教的信仰,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末日的來臨,不斷動搖,不斷顫鳴,似在瓦解,似在破碎。
【主神曆1965年,8月3日,星期五,雨。
下午下起了蒼白驟雨我們已經快撐不過來了,救人的修士也被感染了,聖維娜卡納的血水也所剩無多,我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夜晚的時候,雨幸運的停了,主啊,這是您的庇護嗎?您真的是否在庇佑我們?
宵禁時間,國王差人過來喚我去王宮。我去見了威弗列德國王,短短十年間,他已衰老如斯,簡直不像一位三十多歲的人。
令我詫異的是,威弗列德國王並沒有談論聖都的慘況,而是給我倒了杯葡萄酒,聊起了家常。期間提及了我們的主與聖維娜卡納,他那雙藍眼睛在熠熠生輝,這叫我慚愧,因我似乎已在動搖了。
威弗列德國王,他的名字是聖都列王裏第一次出現的,所以是威弗列德一世我時常想,或許以後的曆史裏,在威弗列德以後,再無聖都王,一世即終世,他是末代的王,是最後一位。
我知道,我們之後所經曆的一切未來,都將成為曆史。
而我不知道,後人會如何評價威弗列德。
我希望我的評述,能作為後人評價的依據。如果後人能走入聖都,來到這環形大教堂的話。
威弗列德一世節製、沉靜、寡欲、他的所有智慧藏在了冠冕之下,生命之上。
他似乎早已知曉了聖都的覆滅,並且平靜以待,或許他本質上更接近異教徒,不過,他的賢明與虔誠不可置疑。
即使在這段曆史過後,沒有人會記得他。
昔年那皈依異教的親王篡權後,是聖維娜卡納擁護了他,這個出身王室旁支的貴族登上王位。我僅與聖維娜卡納見過聊聊幾麵,他對聖維娜卡納的了解遠比我多。
我問國王,“聖維娜卡納真的為他停住過颶風嗎?”
威弗列德國王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說道:“不是為我。”
“為誰?”我不禁疑惑。
“為了主。”
我不能明白他的回答,追問了下去。
國王又回答道:“聖維娜卡納,她有一雙能看穿命運的純金眼眸。‘命運’既是她的古言,她目睹了千年後的事。”
“她目睹了什麽?早已目睹了我們的終局?目睹了主對我們的悲苦視而不見?”我繼續追問。
我的心情很激動,甚至說是急躁,我幾乎是吼出來的,沒有對他半點尊重甚至褻瀆了主。
國王沒有生氣,他隻是將聖維娜卡納告訴他的言語轉述:“她曾告訴我,‘時候未到,日子還未滿足。隻待那拯救的時日到來,祂將走入祂愛的世人中間,拯救並重鑄這即將覆滅的一切。’”
國王的話重燃了我的希望,我不禁回想起了那經書中,那些曾與主定約的先知聖徒們。
“這是她與主定的約嗎?”我急忙追問。
“不,不是,”他輕聲道:“這是天上的真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此時此刻,沒有人能理解我有多麽激動,多麽顫抖。
就好似一個快渴死的人遇見綠洲,走丟的羔羊遠遠看到羊群。
我知道,而且永遠知道,真理高於萬物。
倘若真是如此倘若真是如此
那麽無論是天上還是塵世,再沒有任何事物,能勝過愛我們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