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教堂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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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討論組圓桌會議結束之時,醒時世界已經帶來拂曉。
    不過範寧直接飄入了另一個夢境。
    金色霧氣氤氳的啟明教堂內,他站在紅毯盡頭的大理石門“入口”前,久久負手而立。
    四折線“無終賦格”見證符的外圍,那些充斥於螺旋凹槽中的淡金色流光,已經延展至第九道環線了。
    離徹底填滿,隻差幾根頭發絲的距離。
    這是“再現音樂”的具象化進度,範寧早在穿越之初就對此了然。
    它快滿了。
    甚至不需要繼續新寫什麽作品。
    已出版的那些,待得世界各地再演幾日便夠。
    事到如今,令人期待麽?
    總感覺一點也不。
    就和出任討論組成員的體驗一樣。
    範寧站在這道門前出神,愈是思考,神情就愈發疑竇、嚴峻、心事重重。
    再現進度徹底達成後,會怎樣?
    在範寧過往以來的一切處境中,他必須這麽去做,但他不知道這個問題。
    即便他現在已是第五代“沐光明者”,神聖驕陽教會實然意義上的精神領袖。
    教會“三位一體”大功業:“不墜之火”、“無終賦格”、“舊日”。
    烈陽永恒懸於高空;巴赫的啟示已似“新約”一般在教眾靈性深處生根發芽;指揮棒下再現藍星古典音樂,則似乎對應聖靈的回歸。
    但是——
    那條每日準時在手機上出現的“短信提醒”是如此焦慮與病態;
    被篡改的密鑰令人不安,範寧已經決然棄之,並艱難地做到了開辟首創的攀升路徑;
    文森特的詭異遺言指出不要相信“任何”見證之主.
    這些又意味著什麽?
    即便現在站在啟明教堂這處秘境內,站在入口的大理石門前,範寧仍在感受著這世界整體散發出的、針對自己無處不在的惡意。
    範寧一直如此站著,目光穿過門後的虛空,穿過移湧中的荒原、環山與盆地良久,他緩緩開口:
    “我沒有豫先定下的人,隻是靠著教導你們的言辭,在這一切的事上,已經得勝有餘了。”
    “我是大有憂愁,心裏時常傷痛。所以告訴你們知道,這一趟要去作的工,對你們而言,除了關乎一些虛無縹緲的藝術體驗與追求,其餘的都不見得是好的。”
    “當局對他們的隨行者,許諾的財寶與益處堆積如山,我卻沒有任何應許之事給你們的,去或留的事情,無關義與不義。”
    “十分鍾的時間,你們自己考慮。”
    範寧負手閉上了眼睛。
    他的背後
    那一排排長椅前,廊道上,早就已經人山人海。
    無數盞燭台中,還有更多不計其數的入夢景象正在燃燒。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氛圍異常之寂靜,仿佛是一場大型的默禱儀式。
    十分鍾到了,範寧睜眼轉身。
    那些熟悉的麵孔仍在,舊日交響樂團的樂手與合唱團們依然全部都在。
    不僅於此,其實舊日交響樂團隻占了一部分,被許可後入夢飄落於此的人數,根本就是不降反增。
    不少人手裏還提著樂器,或背著畫板和工具。
    範寧歎了口氣,朝右前方招了招手:
    “樂團簡曆簿給我。”
    音樂總監瓦爾特趕緊快步上前。
    “你們都不走,我就主動驅趕吧。”
    “所有合唱團員和歌唱家們可以回了,我沒打算寫有聲樂的作品。”
    一道又一道的身影應聲跌出夢境。
    範寧說完又開始低頭翻閱。
    “豎琴手伊妮德,你回去吧。”
    “圓號手,加爾文嗬嗬,你湊什麽熱鬧,家裏那兩個身體抱恙的妹妹回去吧。”
    “馬庫斯,奧克洛維婭,埃吉斯托,穆勒爾.”
    範寧粗略地掃視了每位樂手的經曆和家庭狀況,一口氣點了近一半的人。
    “瓦爾特,餘下所缺的,你給雅努斯和南國的教眾們部分機會,還有其他的藝術家,也可考慮一些。這事情,作為總監,你自己定奪,唯一的要求,是要快點了。”
    瓦爾特趕忙答應下來。
    越來越多的身影從夢境墜出,一時間啟明教堂裏的人數急劇減少。
    範寧繼續站立原地,一副沉吟樣子。
    “然後呢?”
    “你不會是在找個借口支走你的小提琴和大提琴首席吧?”
    希蘭和羅伊一直站在範寧旁邊很近很近的位置,全程打量著他的沉默與點名,這時羅伊忽然意味深長地開口提問。
    “有麽?沒有的事。”
    範寧神色如常,自問自答,隻是長出了口氣。
    “沒說不讓你們去,這次,一塊吧。”
    “誒,這人良心發現。”希蘭扯了扯羅伊的袖子。
    “早就答應的事。”羅伊輕輕“切”了一聲,“你看他去了趟失常區,回來後就一年內連著從‘鍛獅’跳到‘新月’又到‘掌炬者’,明擺著之前是有好處總想獨占。”
    “我欠你們的,行了吧。”範寧忍不住笑。
    三言兩語,心情就突然不知怎麽,感覺也沒想得那般鬱鬱。
    “你本來就欠的多了去了,《特裏斯坦與伊索爾德》慶功晚宴,碰杯不積極就算了,最後人還跑了,合適嗎?”
    “.不合適。”
    “哦,對,還有,回頭給我說說,你是怎麽做到在雅努斯院線考察期間玩了我一整道,而且全程做到一點不笑的這賬我得仔細算算。”
    “.”範寧隻是笑。
    總歸是散會了,自己一定馬上就會再想聊點什麽,不過當下隻是笑。
    他笑,姑娘們也笑。
    眼神交匯對視著,忽然範寧皺了皺眉,轉頭望向了遠處一盞燭台。
    下一刻審判長梅拉爾廷的身影浮現。
    “聖拉瓦錫閣下,外麵出了些事情,我不得不打擾求見。”
    “怎麽了?”瓦爾特還在給聲部首席們交代事情,暫時沒走開,他本能感到一絲不妙,“和那個天際冒出的東西有關?”
    梅拉爾廷卻是搖頭,表情的焦慮程度在範寧看來前所未有。
    甚至,還能看出其眼裏有一絲強壓著的怒火!
    “不是,是利底亞人!他們襲擊了聖城!就是剛才!現在!”
    “什麽情況?”突發的事件讓範寧皺眉,剛才那變好點的心情也散得比氣泡還快,但他覺得一時間根本沒想明白,“利底亞的軍隊撕毀前期的談判條款打過來了?不可能啊.”
    之前無事發生,才一夜的時間,就算前線全麵迅速潰敗,這也不可能就打到聖珀爾托了啊?
    難道是朱利安·科塞利那個執序者散了會後在聖城發瘋動起手來了?馬上都要動身了,這是鬧得哪一出?
    “還不是很清楚襲擊到底是怎麽發生的!”梅拉爾廷臉色鐵青,“暫時沒有什麽強者出手的痕跡,我感覺,應該仍算世俗層麵的軍事襲擊!.隻是,現在大家都不太理解那是些什麽東西!感覺那似乎是”
    “一種威力匪夷所思的新型武器!它和炸彈差不多,但殺傷力和範圍大到了令人無法理解的程度!整個聖珀爾托共有二十多處點位被投下了這種‘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