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切隻需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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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應然之事
    一如豐收藝術節登頂的過程.
    說起來,“應然”的另一個口語化詞匯,叫做“注定”?
    筆帽的卡槽深深勒入了手指指肚。
    範寧久久凝視自己跟前的圓桌,那裏攤開著幾張會議統一發放的、用以隨記討論內容的“終末之皮”,範寧沒在上麵寫下任何單詞,但還是這般盯著。
    就很奇怪。
    怎麽能不奇怪呢?
    矛盾與對抗的激化,到最後有很多種可能:生死之戰、理念之戰、是是非非的終結、或贏、或輸、或是大勝地贏、僥幸地贏、或是希望留存的輸、神形俱滅的輸.但總歸不應該是當下這個苗頭。
    就像是把《第二交響曲》的合唱部分給刪除了後再定稿一樣。
    事情的走向怎麽能不稱之奇怪呢?
    “那根指揮棒本身隻是一根指揮棒。”蠟先生的聲音繼續從耳邊傳來,“但其背後‘於第三態’的詭異汙染特性,你,或許知道全部,或許知道一些,不管如何,至少明白一個基本.”
    “然後你看,如今,潮水已退。”
    此人悠悠歎息一聲。
    “退得越徹底,漲得就越迅猛。即便這一次,等到十天十夜後的回潮開始後,此條鐵律罕見而僥幸地不再生效,但‘掌炬者’太過崇高,那些‘格’與‘格’之間對抗異常的陣列,那些‘自我修複’機製下的氣泡,是否會因不相容而坍塌破裂,也要打上一個問號。”
    “這些事情,並不是‘事到如今’你才知曉的,很多傾向、預測、未來的可能性,是你提前就知道的,你比我們更加知道。”
    “所以範寧大師,你當真是特巡廳搜集器源神殘骸的反對者麽?”
    範寧靠坐桌前,臉色沉凝,一言不發。
    “在下沒有什麽‘攻心之計’,對於執序者層次的神性交流來說,‘攻心’是個幼稚又可笑的市井之詞。一個樸素的邏輯:若真是反對者的話,如何才能讓所謂的‘當局’,無法完成殘骸的搜集,或遇到重重的阻礙,支付慘痛的代價?”
    “因此我認為你不是反對者。”
    “若是,你應該永遠不回歸塵世。”
    “這樣,遑論你掌握了四件殘骸,哪怕僅有一件,我廳可能也十年百年找尋不到其線索。”
    “但你登頂了,你今天坐的這個順位,原是我坐的,現在領袖把它讓給你了。”
    “撤走心中那一直與自我暗中較勁的‘稻草人’或‘假想敵’吧,範寧大師。你是討論組成員,你任何一道隨心之舉,所傳導影響的,都是人類文明至少七分之一的命運進程,甚至是七分之二、七分之三或更多,你很重要,範寧大師。”
    短促的氣流從範寧口中呼出,他忽然嘲弄般笑著點頭。
    握緊的拳頭也舒展放鬆了。
    實事求是地說,波格萊裏奇既然有想法“親自上去看看”,是件好事,不是麽?
    沒有哪個人不希望失常區的問題有朝一日被徹底解決,除非這個人是個瘋子。
    但,如果波格萊裏奇登神,在徹頭徹尾的精英主義管製體係之下,“藝術普及”、“音樂救助”、以及那句“神秘的歸神秘,藝術的歸藝術”隻是一句空談罷了,清算也許會推遲,但不會缺位。
    而且,此行之事,就隻有以上的“二元矛盾”這般簡單麽?
    圭多達萊佐的未知追求、神聖驕陽教會的“三位一體”大功業、危險份子F先生對於“午”的邀約.
    坐到越高的位置,範寧發現自己越發難以理清這其中利害關係的頭緒。
    想到前不久自己的那些箴言與宏願.
    嗬。
    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些關於後方事務的安排。”
    身旁的波格萊裏奇終於重新開口。
    “此次行動,特巡廳方麵嚴格控製隨行人員規模,巡視長出動比例控製在10%20%,更下級的調查員參照執行,主要目的是輔助性事務,以及協調行動秩序。建議其餘官方組織,同樣參照執行。”
    剛才在計劃講述中,蠟先生就已提到,領袖這次唯一作了強製要求進入“X坐標”的官方有知者,就隻有這圓桌上的七個人。
    準確地說,隻是六人——有一“人”過會又要化為屍骸灰燼剝落了,剩餘的,是五名人類世界的執序者,加一位“掌炬者”。
    至於其餘的邃曉者和有知者,對這一位格的神秘領域危險毫無應對幫助,也不能在戰鬥中起到什麽助力。
    實際上,有沒有所謂“戰鬥”都是個問題。
    隻是負責協調、統管那預先派出的先遣軍隊,以及,承擔必須要作的輔助性事務而已。
    因此波格萊裏奇明確表態,反對用人海戰術去填一個並不存在的“坑”。
    範寧對此的解讀,並不認為這位廳長是在發什麽善心,一切都是穩控大局的必要安排。
    赴險是為了解決麻煩,保全體製,維持管控。平衡留存後方的力量對比,也是為了管控。一體兩麵的事情。
    他隻需要把所有執序者都帶走,就夠了。
    聽起來,直接關乎人身行動,很危險,並且會遭遇極大的利益衝突,但實際上,範寧發現這是一個極為巧妙又輕鬆的博弈辦法,在表決的過程中,沒有遇到任何阻力。
    如果現在所有官方組織的執序者全部消失,其餘組織與特巡廳的絕對力量差距會縮小——事實就是如此簡單粗暴。
    即便有哪位執序者起了遲疑的心思,不需波格萊裏奇開口,另外的討論組成員,也不會讓其一人留在塵世。
    至於進去之後,就各看其命運了。
    不存在“防止全軍覆沒,至少保全一位”之說,這世上的亂子早已到了瀕臨崩潰的程度,如果裏麵失敗,外麵是無需想象的。
    現在所謂的“一些關於後方事務的安排”,其實隻是針對這十天的一個臨時性平衡罷了。
    不過隨著細節的逐步討論,意見向左的聲音終於開始出現,而且不在少數。
    畢竟牽涉到了實打實的組織利益。
    雅努斯與利底亞的領土爭端相關問題,再次被拿上了衝突的台麵。
    但現在範寧的影響力實在太恐怖了,無名聖者完全成了範寧的左膀右臂,再加之麥克亞當也時不時地做出一些“帶節奏”的表態,靈隱戒律會的執序者科塞利一直在屢屢受挫。
    無名聖者起初在幾件事情的敲定上,占了好些的便宜,可從某一個瞬間開始,這邊席位上範寧忽然感到不妥,逐漸地沉默了下去。
    他一沉默下去,無名聖者也很快沒有那麽咄咄逼人了。
    因為範寧總覺得這個科塞利的眼神異常之陰沉,讓自己有一些不太好的感覺。
    算了,點到即止吧。
    此人的心情範寧沒有興趣深究,但十日即歸,這個世界還是不要變得更加撕裂了。
    “最後,還剩隨行藝術家的問題。”波格萊裏奇說道。
    “儀式需要演奏音樂充當禱文,亦需必要的其他形式充當密氛,範寧大師,以上需要什麽人,需要多少人,都依你個人的理解挑選便是。”
    “你擁有舊日交響樂團,擁有旗下特納美術館,手裏的牌已經夠了,但可以有更加豐富的餘地.追隨你的藝術家絕對遠超實際需求,光是一個雅努斯就已遠超。你既可以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或者許之以利,也可以什麽都不表示.”
    “一如那句頒獎時的寄語,你要做的隻是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