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組局”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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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波格萊裏奇話音落下,一圈閃爍著利刃反光的圓環驟然收束,“箍”到了萬千重裂痕線條上的一處。
    道道青色的光影被束成紡錘狀。
    “而如今,‘正午’已過。”
    波格萊裏奇的低沉聲音傳來。
    景象被短暫地展示,然後視野所見微微扭曲了一下。
    “哢嚓!——”
    清脆的聲音響起。
    就像那日三次錘擊的深層秘密複現,所有致力於展示“午”的光影線條紛紛斷裂、爆開、下墜。
    隻剩圓桌上一片狼藉混亂的、扭曲在一起的殘渣。
    範寧明白了。
    “那日無夜晚亦無黎明,隻存在預備於‘午’的時辰和停滯於‘午’的時辰”。
    與《a小調第六交響曲》相關的一切,“X坐標”處的那場紛爭,時間曾經“預備於午”,又短暫地交匯。
    而隨著三次錘擊落下,萬千虯結的道路碎裂,隻剩眼下這片腐爛粘連在一起的贅生物,時間已經無限“停滯於午”。
    時空是交匯,還是粘連,效力並沒什麽不同。
    是“預備於午”,還是“停滯於午”,效力並沒什麽不同。
    所以放在眼下的情況,重新來看“祛魅儀式”的構造條件.
    “午”的效力等同,“代價之數”的獻祭也獻無可獻,那就隻剩“見證之數”和“鑰匙之數”了。
    圓桌會議室內的燈光逐漸變得昏黃閃爍,密不透風的窗簾外麵,似有無數急不可耐的什麽生物不斷扒著玻璃。
    “見證之數的‘幻物’問題不用操心。”波格萊裏奇冷眼瞥視一眼後回歸正題,“有一個人會比你更加積極更加主動:F·亞曆山大·尼古拉耶維奇·斯克裏亞賓。”
    危險分子?.範寧皺起眉頭。
    嗯,好像是這麽個情況。
    表麵上看,F先生的陰謀已經達成了,‘午之月’的光線浸透了每一寸大地,‘真言之虺’的囈語無處不在。
    但站在此人前期煞費苦心的謀劃角度,如今的處境很可能同樣棘手!
    蛇派的“道途”其實也沒有構建成功,並且永夜無法成功!
    因為三位一體支柱中的“舊日”,直接被範寧給毀了!
    對蛇派而言,目前世界在垃圾時空下懸停,何嚐不也是一個束手無策的僵局?
    至多算是局麵占據優勢,或類似波格萊裏奇登階成功一樣的“小勝”而已。
    “斯克裏亞賓,包括靈隱戒律會的科塞利等團夥在內,定然在想方設法解決‘幻物’的問題如今世界表皮之下的‘蠕蟲’變得活躍,這對他們來說,不算過於困難之事,或許尚需一段時日,或許已有可觀進展。”
    “唯一在於‘舊日’被你毀得非常徹底,對應此件‘幻物’的塑成,可能會異常扭曲且不穩定但沒關係,目的並不在於重置回創世之初,這次儀式完全可以‘啟動即失敗’!”
    波格萊裏奇眼神眯起,聲音更加變低變冷。
    “僅需啟動,僅需重置極短的一小段時間,將少數人帶回‘預備於午’的時辰即可。那個時間節點處於‘日落月升’前夕,七件器源神殘骸齊全,‘舊日’亦完好無損。”
    “除以上外,儀式還剩鑰匙。”
    “因此,剩下你需做的,就是帶著你所能觸碰到的0號與1號鑰匙,去往崩壞天空的下方,重新登上一次高塔!”
    範寧忽然笑了。
    “廳長大人,你的這個局組得不錯。”
    不得不承認,波格萊裏奇的教導,或者說是“特巡廳的救世計劃”,完全打開了範寧的思路。
    這個爛成了跟屎一樣的世界還是有事情可做的。
    範寧相信,如果這一計劃敲定下來,特巡廳殘部一定會在下一刻成為自己“傾盡全力”的衷心部下,把所有需要打雜的事情給辦得妥妥貼貼。
    同時他也相信“蛇派”神降學會的這群人,一定會對帶著鑰匙重登高塔的自己抱有“歡迎”態度。
    鑰匙不能被“持有”,隻能被“觸碰”,而《賦格的藝術》中的“神之主題”也好,《a小調第六交響曲》中的“無主之錘”也好,目前均在範寧的“觸碰”之下。
    雖不知神降學會到底是個怎麽“歡迎”法,又會在過程中搞些什麽暗地裏的名堂,但一路接近乃至登上崩壞天空的這一過程,絕對不會遇到什麽“不讓自己去”的阻礙,去是一定去得了的。
    為什麽能有如此判斷的自信,就是因為當一圈紅了眼的賭徒賭至最後兩個後,如果突然有個莫名其妙的人衝上去將桌子掀了,這兩人最先想的一定不是“興師問罪”。
    他們不會有任何追究的興趣。
    他們隻會想著這桌子什麽時候能重新擺起來。
    “很榮幸,被逼著掀桌子的是在下,被催著重新組局的也是在下。”範寧笑了笑,右肘撐桌,立起身子,“你們二位興致濃厚,均是希望再開一局,想必是各有各的考量、各有各的勝算,我當然是想不到、猜不到。”
    “但這一切於我又有什麽好處呢?”
    “對,‘體驗’是一方麵。”範寧直視著主位上的存在,豎起一根手指頭,“很多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這人念舊,這段時間的心情,確實一直都不怎麽好,好多人和風景想再看一眼,好多事想再經曆一次.但是,這決定不了什麽,也沒什麽意義,實不相瞞,我的‘心理建設’成果還不錯,已經逐漸在接受這個結局並一直這樣下去了。”
    “你們這些人或許有什麽新牌要打,我可沒有,嗬嗬,廳長大人,我手裏的牌已經全打光啦!重新拿起這些牌再打一遍,我自己都覺得沒什麽意思!”
    範寧表情坦然,哈哈笑了兩聲。
    就這樣,也不過救下一個無可救藥的世界。
    再來一遍還能不能救下都不一定。
    “你在探尋一些條件,或籌碼。”波格萊裏奇淡漠一笑,“或許是在為下一步的選擇作參考,但我須教導你的是,你的選擇已經結束了。”
    “‘你要做的隻是選擇’,組織曾經對你作出過這樣的寄語,然後從豐收藝術節,到‘X坐標’抵達計劃,從高塔上的三次錘擊,到讀信或祈求之間的抉擇,你已經做完了所有的選擇,會麵也即將結束了。”
    會議室的燈光已經變得昏暗。
    粘稠的液體從門縫底下滲入,蜿蜒流淌一地,窗簾後的窗子在猛烈拍擊之下,開始傳來密集的哢嚓碎裂聲。
    “或許尚需時日考慮,或許吧。”
    “醒轉後,‘中樞管製區’的檔案室裏還有一些數據,或將縮短彷徨的時間。但範寧大師,要真正想清自己所欲求、所欲爭奪的東西,關鍵還在你自己。”
    數據?.檔案室?範寧麵容嚴峻地盯著那些流淌到腳邊的粘液。
    這個層次的交流恐怕到此為止了。
    主位上,波格萊裏奇的麵容已經變得昏暗模糊。
    從台階下方密室中醒來後,瓦斯燈的幽藍色光線仍然影影綽綽,範寧的目光與坐在台階的拉絮斯撞在一起,後者在休息一陣子後,紊亂的靈性氣息終於緩了過來。
    “檔案室的秘密數據在哪?”範寧開門見山地問。
    “看來,交談頗有些成效。”拉絮斯幹枯的嘴唇動了動,抬起手指,“領袖說的那台賬記錄本,就在這燈罩下方櫃子的最下麵一層。”
    範寧蹲了下去,拿出質地普通的書寫本,飛速地翻閱。
    “月夜時長勘測記錄?”
    表格中密密麻麻的數據和折線圖,讓範寧皺起了眉頭。
    他知道目前的“白晝”與“黑夜”,持續的時長是完全混亂的,根本沒有一個穩定的規律。
    但具體是個什麽分布情況,範寧還沒有閑心統計過,也暫時沒有這個統計組織能力。
    就他自己看到的一些感受和經驗而言,不同地方的晝夜持續時間並不一樣,且越往“中心”方向去的話,似乎黑夜時間越短。
    “你見到的數據是來自十餘個‘管製區’、百餘隊‘調查小組’的勘測、以及更多口述情況匯總整理後的結果。”
    背後傳來一聲拉絮斯的歎息。
    “一言以蔽之,每個月夜的持續時長起伏很大,各地也不盡相同,但總體趨勢上,在緩慢減少,且分布規律在逐漸‘去中心化’.我們猜測這是由於世界崩壞的時間還不長,‘午之月’的光線滲透還不徹底的緣故,這種變化雖然十分緩慢,但或許在一段不短不長的時間過後”
    “這個世界上就隻有‘白晝’,沒有‘黑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