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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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本來是怎麽想的?”
    碧海,藍天,浪花拍擊岸邊又退去,潮聲持續作響。
    輪椅上的瓊轉頭問向範寧,陽光在她的發梢邊緣勾勒出金色輪廓,隨著熱風飛散起舞。
    “我?”
    範寧躺在濡濕的砂子上,雙臂枕頭看天。
    “我說的那些,就是我想的,沒什麽好言不由衷的。”
    “況且,波格萊裏奇此人決不好蒙混過關。神看人必是準的,我雖未與其共負一軛,也不敢托大,自作聰明。隻是遣詞方麵,盡可能用了些談判伎倆罷了。”
    “然後也沒得到任何實質性的許諾?”瓊蹙眉問道。
    “波格萊裏奇怎會口中許諾,我早料到如此,隻是試探其一番態度。”範寧搖頭,隨即嘴角現出譏諷,“但祂也樂見於傳遞那一番態度,就和賭桌上的另一危險分子一樣.這件事情說來也真是可笑,他們在高塔上的賭局被一個人毀了後,共同的夙願就是希望這個人再上一次高塔.”
    “如果你想好不去,那就不去。”輪椅上的紫裙少女歎了口氣,“如果崩壞的世界永遠懸停下去,那就懸停下去,隻是,特巡廳這群人確實吃準了一點.”
    “月夜”在縮短,“白晝”或將從某一刻起稱為永晝。
    他們向範寧展示這一點,動機並不在於威脅範寧“如果一直拖下去會完蛋”,也知道威脅不了。
    動機在於告知“行動的意義正在流逝”。
    如果前提是“行動”的話,當時間撥回到“日落月升”即將發生之前,所有人的狀態和記憶也會被重置到那一時刻。比如範寧就會回到演出《第六交響曲》的狀態,波格萊裏奇就會回到準備以“抗逆儀式”登階之前。
    那麽如今的記憶和意誌,回到那時能夠保留幾分,就取決於在這個崩壞世界的“認知錨點”是否穩固——比如,特巡廳的計劃就是繼續穩定和擴展“管控區”。
    同時他們也明然建議範寧,在去往“X坐標”的路上,自己可以繼續嚐試一些擴展南國投影的方法,領袖隻指示結果,決不幹涉過程,甚至鼓勵兩者互為輔助補充。
    雙方各自展現影響,若之後波格萊裏奇取得大勝,這些影響將共同構成“新世界”的一環。
    對於這一點,特巡廳殘部毫不諱言地表示,領袖所持準則下的“新世界,從終極形態角度來說是不存在藝術的,後者終歸是情緒引導規則、自由散漫過多。但“新世界”不可能直接抵達終極形態,仍有許多麻煩需要解決,也許在相當長的一個時期,類似“討論組”職能的議事機構仍將長期存在,那麽作為回報,範寧的南國投影之前擴展多少,之後就算作多少,可以將其作為發展藝術的“特許區域”,其本人也將繼續存於“新世界”神秘側和藝術側的神壇之上。
    總之,尋求“行動”,就是尋求“通往新世界的可能性”。
    而如果拖到“白晝”徹底主導世界,“認知錨點”無法再有效維持,撥回時間後的記憶難存,勝算的可能性就近乎為零了。
    “這群人說得好聽,但說穿了就是單方麵利用罷了。”瓊冷笑了一聲,“南國投影我們已經嚐試了很多遍,在這片崩壞又幾乎無人的世界,‘銘記之殼’根本沒法擴展。特巡廳背後有見證之主助力,有‘狂怒銀片’這種強力管製禮器,還有以前大量囤積製備的‘鬼祟之水’物資,‘管製區’的維護都這麽艱難,他們等著你這個免費勞力在前麵開路和穩固秩序呢。”
    如果根本就沒準備“行動”的話,“行動的意義正在流逝”這句話就沒所謂了。
    反正“舊日”已毀,蛇派的“道途”已無法實現。
    即便在永恒的白晝的“午之月”光線照耀下,南國投影也能存留在一小方彈丸之地。
    無所謂的,都已經這樣了。
    “你知道嗎,這些東西算計來算計去,其實也沒什麽意思的。”範寧用手一縷一縷地將濡濕的砂子砌成“城堡”,再看著它被湧上來的幾股浪花衝垮。
    “我在指揮《第六交響曲》落錘之前,就沒覺得過波格萊裏奇口中的‘新世界’有什麽意思,不至於到了現在,又突然覺得有意思了但這次會麵,祂另外有句話倒是說的很準。”
    “要真正想清自己所欲求、所欲爭奪的東西,關鍵還在自己。哈,這還是引用的我的‘複活’唱詞。”
    “我並不在乎如果時間回到‘午時’前刻,會不會一切依舊,會不會毫無新的努力可以為之,一切依舊就一切依舊吧隻是有另一件事情,我一直想著成為執序者後就去做的事情,自從我離開南國後,就一直那麽想的.時至今日我確實成為了執序者,但在這麽一個世界,恐怕已很難有這種機會了,不知還應不應該去試呢.”
    範寧緩緩轉身爬起。
    “什麽?”瓊不解地追問。
    範寧從作曲小屋的前方繞至後院,局部的日光變得強烈,恍惚之間,一些布景與物件發生了重組變化。
    花團錦簇的墓碑,暗金色的半身銅像,基座後的“不墜之火”符號。
    微風拂過,鳥聲如洗。
    “橡樹小街盡頭,柳芬納斯花園,是這樣的吧?”範寧似乎在認真回憶著什麽,然後出聲問道。
    “.是。”瓊的輪椅劃過帶有露珠微光的草坪,她怔了一下,隨即環顧四周。
    如果還在的話,幾乎可以以假亂真。
    不過她也確定不了,曾經世界上的那個墓園,與當下的某處位置是否還存在有意義的對應關係,是否還能明確地指出其所在方向。
    “我其實一直有些沾沾自喜的。”範寧喃喃自語,“安東老師最後在信中的祝福,或是寄語,或是要求,我那時實現了。我不僅實現了,還實現得非常快,而且我更自信以為從今往後都是如此,因為這也不算什麽很難做到的事情。”
    “願你此生與音樂和陽光相伴?”瓊輕聲開口,念出了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