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專業碾壓被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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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朋舉回到家裏也沒躲掉清靜,舞場上的人散盡各奔各家時,高毅江也回到家。
他用熱水泡腳,坐在沙發上看新聞。
“爸,你有事要和我說?”
“沒事”
高朋舉嘴角抽了抽:“爸,你覺得我會信嗎?”
沒事大半夜回來跑到他房間來泡腳?
他爸平時都不過來,更不要說高朋舉先前已經躺下,這說沒事誰信啊?
高毅江抱著保暖杯,抿一口茶水,目光落在兒子身上:“今天村裏人的反應你看到後,有什麽想法?”
“我能有什麽想法?他們一直不都這樣嗎?張新陽大學生,還研究生,在大家眼裏,咱們王家圍子也找不出一個能趕上他的。”
聽著兒子犯酸的口氣,高毅江嘴角隱著笑,噢了一聲:“聽這話,你也知道知識的重要性了?”
“爸,誇張新陽一天,大晚上要睡了,你還來誇,差不多行了。”
“我看不行。”高毅江道,“你現在的口氣不服,卻沒有一點要學的意思,這怎麽行?”
“我是不服。”高朋舉索性也不裝了,敞開了說,“張新陽不就是讀點書嗎?他要是不讀書還不如我呢?你讓他試試不讀書能不能將事業做成我現在這樣?我沒靠家裏,自己出去打拚,就從這一點看,他就不如我。”
“你是不是要說如果讓你去讀書,你會比他更厲害?”
高朋舉沒前一刻硬氣,因為啥?
當年是他自己不愛念書,現在這話他也不會承認。
“當年讓你上學你就頭疼,你現在就是後悔也來得及,不是有成人大學嗎?你可以去報名,隻要你肯學,什麽時候都不晚。”高毅江放下保暖杯,轉身拿毛巾擦腳,“你現在嘴硬不承認也得認,做任何事情沒有專業知識,走不長遠。我也看到過很多視頻,現在很多科技都融入到種植業裏,整個農場幾乎看不到人的身影,你既然要回來搞這些,沒有往科技方麵想過,未來發展空間也小。”
“你也不用覺得我不懂瞎說,今兒我就是想和你說說,至於怎麽做最後還是看你自己,我年歲大懂得不多,以後是你們年輕人的世界。”
高毅江端著洗腳盆出去了。
高朋舉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不想去想父親的話,可他又不是沒長心,怎麽能不想,想到他信心滿滿回來,最後因為張新陽,他心裏所有的那點底氣,像剝洋蔥一樣被張新陽一層層扒掉,逼著他去正視自己不想正視的東西。
是的,他太需要專業的人指導,大到農場設計,小到不同品種的種植,他都需要。
可真正有能力又專業的人,怎麽會到他們這小鄉村來呢,除非花大價錢來請對方,如果是這樣做,遠遠超出了高朋舉的預算。
高朋舉就是剛去外麵打工時,將身上的錢花掉,第二天沒有飯吃的困境下,他也不曾為此失眠過,今日卻失眠了。
失眠一連幾天,睡眠像斷了線的珠子,怎麽也接不起來。就是這樣,高朋舉還是天天在外麵跑各種事,千頭萬緒,待到第四日實在堅持不住了,白天也沒有出去,在屋裏躺著。
高母看到兒子躺著,還以為生病了,過來問了幾次,高朋舉解釋也沒用,他不想母親擔心,便出了屋在村裏轉悠,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張家院門外。
隔著院牆,能看到張新陽站在菜地旁,弄弄粘板,又看看白菜,高朋舉原沒想多停留,結果不知不覺站的時間長了點,還是被張新陽發現。
“朋舉哥,今天沒有出去忙嗎?”
高朋舉發現走不掉了,索性走過去:“這幾天要在村裏和村民們商量承包他們土地的事,也不用出去跑。”
聽到承包土地,張新陽點點頭,並未多問。
高朋舉遲疑了一下:“新陽,你想過沒有?你自己搞有機農業隻守著自己那一小片,起到的作用並不大,你和大家說土地重要,大家為了產量,隻會在乎眼前利益,並不會去做什麽。”
張新陽點:“這一點我懂,力量小,慢慢來吧。”
“你有這樣的想法,不如咱們倆合作?”高朋舉給他列出兩人合作的好處,“我想把村裏人的土地都承包過來,通過你的力量先從咱們村的土地改起,你覺得怎麽樣?”
高朋舉這幾天被失眠折磨,他明白因為什麽,他也一向不是委屈自己的人,既然找到原因,幹脆直接麵對。
將心裏糾結的話吐出來,果然胸口也不憋悶了。
張新陽還真沒料到高朋舉有這樣的想法,想也沒想他直接拒絕:“朋舉哥,有機農業初期或許並不會盈利,你搞家庭農場投入很大,我說的這個前期可能會是三年,你接受嗎?”
三年不盈利,每年還要往裏麵投錢,高朋舉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力,現在不是他想不想的問題,而是他沒有足夠的資金支撐下去。
高朋舉的遲疑落在張新陽眼中,雖然沒有等來回答,他已經知道答案。
“朋舉哥,如果你有需要,可以隨時過來問我,我能幫忙一定幫。我也很高興你有這個想法,如果你種植的東西”
高朋舉打斷他的話:“我是看你有這樣的心,才生出這個提議,你拒絕就算了。”
張新陽張了張嘴,這話怎麽聽著怎麽像對方看他可憐才想出這個辦法幫他?
想歸想,張新陽也不計較這些,笑著道了謝。
兩人分開,張新陽回到家裏,張母隨口問一句:“看你們在說話,說什麽呢?”
張新陽三言兩語地把兩人對話說了一下,張母笑得很深奧:“你爸總說你瞎搞,現在怎麽樣?要是你這沒有好處,高朋舉能說今天的話?他一副為你著想的語氣,還不是為他得好處。”
“給誰打工都不如自己做老板,這事別和你爸說,他愛顯擺,在村裏傳開了高朋舉沒麵子,還得罪高家。”
張新陽笑著應下,張萬龍從後牆跳進院,直接衝進屋,一臉焦急:“二哥,我爸要把地承包給高朋舉,這事你知不知道?”
相比堂弟的激動,張新陽很平靜:“那又怎麽樣?”
說完,又補了一句:“這不是好事嗎?”
老叔原本心就不在種地上麵,在張新陽的記憶裏,他隻喜歡釣魚,前些年的冬天冷得出奇,雪如大席從天卷到地上,一腳踩下去齊大腿根,前腳跨過去,後腳拔都拔不出來。就這種爛天,也攔不住老叔去河套釣魚,那年冬天的冷,用北話來形容“嘎嘎冷”,他老叔在河套釣魚回來,棉鞋和腳凍在一起,放在冷水裏慢慢化開,才把鞋脫下來。那年凍傷之後,每年冬天老叔的腳都會奇癢無比,那又怎樣?他老叔還不是天天守在河套那條大河旁,守珠待兔一樣等魚上釣,也是奇人一個。
張萬龍急得在院裏直轉圈:“二哥,我家地和你家的挨著。”
“我知道。”這個他要是不知道就完了。
張萬龍朝著身後的方向指:“高朋舉要把身後那一片地都承包下來,還要你們村和我們村也都包下來,說要搞旅遊開發。”
“到時他把所有人家的地都承包了,隻有你家被夾在中間,你說他能讓你好好種地嗎?”
張母道:“兩個村子的房子都買下來?高朋舉在外麵可沒少掙錢啊。”
“現在房子不讓過戶,他就是買又能咋樣?”張萬龍說到這,小得意了一下,“二哥,高朋舉這是要將你包圍,這事要不是我今天偷聽到我老姨和我媽說,等他真把地包走了,到時你一人孤軍作戰,怎麽能鬥得過高朋舉,我想好了,這事我一定攔著我爸媽。”
張新陽笑了笑:“你別亂來,各種各的,隻要我家的地不承包出去,就是他把整個太安大隊的耕地都包走,和我也沒關係。”
“那怎麽能一樣?到時他為了擠走你,還不知道暗中搞什麽幺蛾子。”張萬龍不放心。
聽話聽音,張母這邊卻聽到了張萬龍話裏另外的調調:“小龍啊,你說你老姨和你媽商量的?”
張萬龍傻呆呆地點頭:“是啊,我老姨勸我媽把地包出去,我正好聽到的。”
張母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張萬龍心粗,沒明白他大娘這一笑有什麽不同,張新陽眼珠轉了轉,覺得這裏有事。
“這事你別跟著瞎摻和。”張新陽勸著堂弟。
不勸還好,一勸堂弟有一百個理由反駁他,人在院子裏鬧騰到天色暗了,看到張老漢回來,就溜走了。
張老漢去田裏了,回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坐在院子裏把鞋換下來,再把上麵的泥刮掉。
“小龍過來幹啥?老遠就聽到他說個沒完。”
張母抬眼見兒子在白菜地的那邊,沒聽她和老頭子說話,這才低聲把張萬龍的原話學了一下:“我看是高朋舉托人讓王麗去勸王華的。”
王麗正是張萬龍老姨。
“高朋舉給的錢多,就包出去,他一天天不幹活,家裏全是王華幹,包出去正好,兩口子都待著,什麽活都不要做,坐家裏拿錢多好。”
“地包出去哪比自己種掙錢多?小龍還沒結婚,他們兩口子餓不到,將來拿什麽給兒子娶媳婦?”張母起身,拍拍腿上的灰,“咱們家可沒錢,新陽還沒娶媳婦呢。”
張母提前“打預防針”也是因為早些年小叔子家兩個孩子念書都是張老漢掏的錢,直到兩孩子學業結束,張老漢才鬆了口氣。一個農村家庭,靠土裏刨食,供兩個大學生念書,壓力山大。
為這事夫妻兩個也生過氣,張母心軟,氣小叔子不好好過日子,又看不得孩子們念不起書,最後隻能認了。
現在見兩人口子又要躲清靜把地包出去,張母不得不防,提前先把話放在前麵,也省著日後再爭吵。
張老漢不想當著孩子麵吵,以沉默回應老伴,屁股一轉換了幹淨的鞋去菜地望望,看著兒子手裏拿著筆記本,一邊觀察白菜一邊做著記錄,張老漢越看越歡喜,兒子越來越像個做事的樣子了,可是他心裏承認,嘴上並不承認。不就是種個地嘛,用得著把電腦都背到田裏顯擺,活作怪。
他哼了一聲,雙手背在身後去屯裏溜達去了,麵上看不慣兒子種地還做記錄,可心裏卻是美滋滋的,走起路來,心裏在哼著小曲,兒子試驗田裏的白菜們似乎在向他招手,弄得他心癢絲絲的,麻酥酥的。
兒子不僅是大學生,還是研究生,種地都與眾不同,可和他們這些種地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