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驚天旱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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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末,水稻穗基本已經抽完,也進入齊穗末期,稻田裏農民的身影多起來,這時要把田地裏的水量控製好,水不能太多,地皮也不能太幹, 正是稻粒灌漿的時候。

    一向閑不住的張老漢,並沒有像往日裏那樣常待在稻田裏,近半個月,村裏人連他的人影也沒有看到。

    晚上村裏人聚在羊倌家門前嘮嗑,也不見張家兩口子的身影。

    要說出門吧也不會,從他家路過, 有時還能看到張母的身影, 可獨獨沒有看到張老漢。

    “是不是生病了?”

    “明天過去看看吧。”

    “不是生病吧。”高朋舉那天在張樹林那裏使過壞,就一直盯著張家的動靜, 可惜張家很安靜,開始他還有些不放心,以為張東的事還沒有爆出來。

    半個月過去了,張家還是這麽安靜,那情況就不對了,高朋舉隱隱猜到張家現在氣氛很不好。

    原本議論的人聽到高朋舉的話,都看向他。

    許紅梅人送外號大喇叭,不用別人開口,她就第一個問出來:“朋舉,聽你這話是知道咋回事?”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半個月前我教張三叔弄微信,張東通過之後,我們看到他朋友圈發的東西。”高朋舉似有難言之隱。

    他越是這樣,大家越是聚精會神地看著他,沒有人看口,眼睛卻齊齊地瞪著他,示意他說下去。

    高朋舉抓頭:“這個我說出來不好吧。”

    “有啥不好的, 在這裏的又不是外人,你說的你,我們保證不說出去。”

    有孫紅梅做保證,大家也七嘴八舌地開口回應。

    “張東好像在養牛。”

    “啥玩意?養牛?”

    “他不是在當老師嗎?咋還養牛了?”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反正看他的朋友圈,好像弄了什麽畜牧養殖,應該有段時間了吧。”

    這可是大事啊。

    大家也被這消息給震驚到了。

    短暫的安靜之後,有人一拍大腿:“難怪這幾天看不到張樹林兩口子,怕是也才知道消息,被兒子氣出病了吧?”

    終於有人反應過來,立馬就有人接話:“這可咋整,兩個兒子書念得好,偏偏好好的工作不要,一個種地,一個養牛,換哪個當父母的都會氣得吐血。”

    以前還誇讚張新陽好的,眼下變了味,高朋舉暗下得意, 麵上卻和眾人一樣掛著擔憂的神色。

    “當年張樹林兩兒子考上大學, 他走路都帶風, 誰能想到兜兜轉轉兩個兒子這麽不爭氣。”

    “好了好了,咱們也別這麽說,人各有誌,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念過書的人更有想法,張東也結婚了,張樹新就是想管還能管多少?這是人家的事,咱們還是少說點,一個村住著,傳到人家耳朵裏也不好。”

    人多湊在一起,又是這麽爆炸性的消息,哪能是人能勸得住的,表麵上都是在為張老漢憂心,可也不乏看熱鬧的,不過一個村住著,都不好意思露出嘴臉上,所以話也說得委婉,不算太難聽。

    沉寂的村裏,突然又熱鬧起來,有好事者第二天就去張家了,像許紅梅這樣的。

    說起來兩家關係好,許紅梅嘴是毒,可為人做事都是直來直去的,不會像別人那樣喜歡搞兩麵三刀的事,現在張家成了村裏議論的焦點,張家人不知道,她得過去透個信,這是典型的哪壺不開提哪壺,就想燒一把邪火出來。

    自打那晚知道大兒子做的事情後,張老漢回屋沒有衝小兒子發脾氣,人格外沉默,張新陽沒有等來父親的責罵和指責,而是長久的沉默,反而讓他更為擔心。

    果然,半個月過去,父親一句話也不說,開始時不吃飯,母親勸了幾次沒用,直到第二天還不吃,母親抹淚了,父親這才坐起來吃,卻也隻是吃了幾口就不吃了。

    家裏一片陰鬱,張新陽原以為等幾天父親的氣消了就好了,半個月過去父親仍舊這樣,人明顯看著瘦了,更是憔悴,五十多歲的人這樣糟蹋自己的身子怎麽行。

    張新陽扛不住了,覺得這事必須得他大哥回來才能解決。

    其實事情發生的當天晚上,他就和大哥發微信把事情說了,大哥一直說等父親消氣再打電話,之後大哥每天都會發信息問他情況,直到父親絕食後的第五天,大嫂給母親打了電話,可是母親沒有接。

    張新陽不知道這個事,還是母親不接電話,大哥在微信裏和他說的。

    張新陽去勸父親,父親根本不理他,他仿佛在對著空氣說話,他隻能轉身又去勸大哥,讓大哥回來和父親當麵認錯。

    大哥說把手裏的活安排一下就回來,投資畜牧場張東和妻子還貸了很多款,資金原本就不夠用,兩人為了省錢也沒有雇工人,畜牧場裏的所有活都是兩人幹,從早忙到下半夜,每天隻睡四五個小時,張東一回來,留下妻子一個人也不行。

    張新陽盼著大哥回來,這天看到許嬸過來,也來應酬。

    許紅梅進屋看了一眼躺在炕上的張樹新,就和張母去院裏說話了,張新陽坐在一旁。

    “昨晚高朋舉說你家張東現在放牛呢,村裏人都在議論,我尋思過來和你們說一聲。你家我二哥好麵子,這事外人也不清楚怎麽回事,我也不知道該勸啥,不過孩子大了,又結婚了,有自己的想法,咱們老人能不管就不管,也省心。”

    “要我說村裏人怎麽議論你們也別往心裏去,關起門過自己的日子,難不成還怕人議論這日子就不過了?”

    “高朋舉沒安什麽好心,張樹林的地沒包給他,他就憋著使壞呢,新陽又回村搞有機農業,村裏人又都誇新陽好,他心裏當然不舒服。”

    張母實在笑不出來:“紅梅,你也不是外人,和你說我也不怕你笑話。張東到底是咋回事我和張樹新現在還不清楚,那天還是樹林過來從他口中知道張東在養牛,張樹新生氣躺半個月,話也不說一句,我也懶得問。張東是家裏老大,一向沉重,我還以為他結婚不用操心也懂事了,現在看別管孩子多大,都是操不完的心。”

    許紅梅聽了也跟著皺眉:“孩子就是來討債的,想讓我們省心就別指望了,張樹新那裏你還得勸著,平時他活得最明白,張東這事對他打擊挺大。最主要是新陽回來了,張東再來這一遭,也是扛不住了。”

    說到這,許紅梅也教育起張新陽:“新陽,你要好好給你爸媽爭口氣,辛辛苦苦把人供出上大學,你又回村裏來,可不能讓人看笑話。”

    “嬸子,我知道。”

    許紅梅也知道這個時候多說不好,張家現在這樣,她也沒多待,隻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人是走了,張母站在院裏卻愁了起來。

    這事就這樣在村裏傳開了,老頭子好麵子一輩子,現在知道大家都在議論,怕是更不好了。

    張新陽也擔心,安慰母親幾句,就又開始給他大哥打電話,電話不接就發信息打字,把家裏的情況說了。

    聽到身後有人喊他,張新陽回頭看到是堂弟,擰眉:“不過來站在那幹什麽?”

    張萬龍小跑過來,兩人在房西頭,他也壓著聲音:“我爸擔心我二大爺,讓我過來看看,還不吃飯嗎?”

    吃,但是一天就吃那幾口,也不算是吃。

    張新陽沒回答,張萬龍卻誤會成不吃,跟著犯愁:“咋辦啊?大哥啥時候回來啊?”

    “說把手裏的活找人交代一下就回來。”

    “十前天就這麽說,十天還沒安排完?”張萬龍嘀咕。

    “養殖場的活多,很多地方都需要專業的人去弄,所以慢些。”張新陽知道大哥開的養殖場有多大,他還去過一次,當時他就不同意大哥不雇人,大哥非說現代化養殖能忙得過來,結果現在怎麽樣?

    身子綁得死死的,有急事都走不開。

    “二哥,你去過大哥的養殖場吧?怎麽樣?我可看過視頻裏別人現代化養牛特別厲害,大哥養的是和牛,養多少頭?一頭多少錢?得老些錢了吧?”

    張新陽煩著:“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這閑心,小心你二大爺聽到把怒火遷到你身上。”

    張萬龍不敢問了,本想在多待會,張新陽還是把他趕走的。

    下午他澆了白菜地,看著長勢茂盛的白菜,張新陽隻盼著父親別又遷怒到他身上,看白菜就心煩啊。

    不過卻是空擔心一場,晚上父親沒起來吃飯。

    “早上中午都沒吃,晚上怎麽也吃一口啊。”張母坐在炕上喊人。

    任她怎麽勸,躺在炕上的人也不動。

    張母歎氣,喊兒子吃飯。

    張新陽也吃不下啊,張母看著心疼,往兒子碗裏夾菜:“多吃點,這幾天你也沒吃啥東西。”

    “我爸不吃我哪吃得下。”張新陽說的是真話。

    家裏亂成這樣,也不是個事啊。

    “你爸不吃咱們也得吃啊,都不吃餓著也解決不了問題。”張母又催促兒子吃。

    母子兩個簡單的吃了幾口,趁著外麵的天還亮著,張母讓兒子去稻田裏看看:“稻田地裏的水也不知道缺不缺,正是灌漿的時候,你去看看,往裏走走,要是有幹地皮的得抽水了。”

    張新陽聽話地走了。

    兒子走了,張母還去院裏又望了望,確認兒子真走了,直接去後屋端了飯菜進裏屋:“快點,兒子走了。”

    原本躺著的張老漢坐起來,接過盤子大口地往嘴裏扒拉飯,張母就坐在一旁嘮叨:“你說你老大的事,你嚇唬小的有啥用?弄得孩子跟著上火,這幾天都瘦了。”

    “他們倆一夥的,我要不這麽幹,能把老大騙回來嗎?”

    “你就直接打電話讓他回來,他還能不回來?”

    “他敢背著咱們把正式工作都不要了,你說他敢回來嗎?”張老漢不願聽老伴嘮叨,“去窗戶那盯著,別突然有人過來。”

    張母真是拿自家老頭子沒辦法了,想出裝絕食這招來,也就他能想得出來。

    看不慣卻也沒攔著,這次大兒子做得實在太過分了。

    這個家她誰也管不了,幹脆也不說了,起身去窗戶那放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