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下半年，村裏因為兩個年輕人的回歸，有了不小的變化。平靜小村莊像一潭清幽的湖水被打破，蕩漾起微微的波瀾，晃了人眼，也晃了人心。

    懷揣夢想的年輕人，因年輕氣盛犯過錯, 高估過自己，可他們的夢想卻沒有一絲雜質，那股拚勁，像一抹陽光溫暖著他們身邊的人們。

    01：相處之道

    張新陽到東屋，張母剛坐回炕上，一臉八卦地問大棚裏的事。

    看吧, 他就知道是這樣。

    他簡單地把事說了一下。

    張母搖頭：“自己家事業當兒戲，狂扶弟弟，還跑到村裏來鬧, 當初高家娶了一個城裏兒媳婦，誰提了不羨慕？你看看現在咋樣？”

    “我大哥不也娶了城裏媳婦嗎？”張新陽笑嗬嗬道。

    “這哪能一樣，你大哥是自己本身有底氣，你大嫂也是文化人，高朋舉文化不高，是從工地爬起來的，就是大老板也會被城裏人輕視。”

    “是是是，啥都你家的好。”張老漢懟她，“你自己兒子都跑去放牛了，你還好意思在背後笑話別人呢？你娶的兒媳婦好，和你兒子也誌趣相投，都喜歡放牛。”

    “啥叫放牛，那是和牛，牛肉你也吃了，再說多掙錢你又不是不知道，孩子一年就置辦這麽大一片家產，用不了兩年也是大老板。”

    “你剛剛還不是說城裏人看不起大老板嗎？”

    張母被老頭子問得啞口無語。

    張新陽忍著笑，父親提起大哥, 他也借機會說上兩句：“前陣子大雪，就他和我大嫂在掃雪，怕雪壓壞牛棚，我這才讓小龍過去，原本打算我幫高朋舉這邊忙完就過去，沒想到這麽久，我大哥那邊已經沒事了，小龍過幾天也回來。”

    “別管他，我說過多少次，讓人去幹嘛？他有能耐就自己折騰去。”張老漢仍舊沒好氣。

    張母不搭理他，隻關心大兒子：“我看天氣預報，過幾天還有雪，今年雪大，讓小龍別急著回來，既然去了就多待幾天。”

    “我大哥那邊哪能閑得住啊，小龍這幾天累得倒頭就睡，天天來電話嚷嚷著要回來。”

    張母笑了：“累不壞, 讓他正好鍛煉鍛煉。”

    父親那邊不說話，張新陽想了想, 試探了一下：“爸媽，我大哥和大嫂回不來，不如過年咱們去那邊過吧，正好看看他那邊怎麽樣了？我大哥知道瞞著你們是他的錯，可這一年他沒日沒夜地幹活，聽我大嫂說頭發都白了一半，他從來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苦，就是怕你們知道，又覺得當初沒有和你們商量就做這個決定，所以一直想做出個樣來給你們看看。”

    “你要能掙大錢，我們也不花，也不指望他養老，現在覺得苦那也是他自找的。”張老漢語氣淡淡。

    張母眼裏閃過失望，先前她就和老頭子提過這事，老頭子發了脾氣，現在兒子提了老頭子又拒絕，老頭子是真下狠心了。

    她悠悠歎口氣：“剛剛還笑話高家呢，自己家不也這樣嗎？看著都挺好，可又處處不好。”

    張老漢不接話，張新陽隻能勸著母親，就此結束了話題。

    高家那邊可就沒這麽安靜的氣氛了，董薇跑回高家後，就坐在炕上大哭起來，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從外麵進來就罵，高母還不知道兒媳婦到這邊後直接去了大棚，所以也不知道鬧騰的全村都知道了。

    “有什麽事好好說，朋舉那邊我也勸著，快別哭了。”滿村都聽到了。

    高母心裏也不舒服，兒媳婦嫁給兒子後，就沒來過兩次，這次倒是來了，結果進門就哭，能讓人心裏痛快才怪。

    “離婚，這日子不能過了，離。”

    高母扭身坐回炕上：“行，離，你們要離就離，我們不管，既然決定離婚了，你還哭啥，快別哭了。”

    董薇：“我可沒有嚇你，這日子不能過了，高朋舉他眼裏就沒有我這個人，什麽事也不和我商量，現在回家連我電話也不接，他是啥意思？”

    “都要離婚了，這些問不問清楚都沒啥用了。”

    董薇就是一噎。

    放著狠話想讓婆家低下身來哄她，哪成想婆婆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同意離婚，話也接的董薇都說不出來了，人也忘記了哭。

    總算是不哭了。

    高母心裏歎氣，麵上卻裝出淡淡的樣子：“孩子讓你媽看著呢？這次咋沒帶回來待兩天？”

    “還上幼兒園呢，不能耽誤。”

    “幼兒園能學啥，小孩子就該多玩玩。”

    “媽，城裏孩子小幼兒園起就安排各種特長班，哪像農村孩子，小溪要是落下了，就比別的孩子起步晚了。”

    “農村孩子就是沒學那些也有出人頭地的，村西頭張家兩個兒子，都是大學生，一個還是研究生呢，從小就玩泥巴也沒有特長咋了？”這種拿農村和城裏孩子比較的話，周母最不愛聽。

    她就覺得孩子上幼兒園正是玩的時候，哪能學那麽多東西，多累啊。

    結果兒媳婦話裏話外瞧不起農村的口氣，周母心也堵了起來，一時也理解兒子為啥突然跑回家裏來，許是在城裏的時候，整日裏聽兒媳婦這樣的話聽煩了。周母幹脆也不說話了。

    董薇見婆婆這態度，心生怨氣，索性也不說話。

    婆媳兩個在家裏坐著，不多時聽到外麵有人進來，透過炕上的北窗戶看到高朋舉進來，董薇的臉沉得更難看了。

    高朋舉倒像沒事人一般進了屋，他扯了門口的凳子到窗戶下，坐下後才開口：“離婚是你提的，我也同意，你現在又跑農村來鬧，董薇你也是成年人，這樣搞有意思嗎？我爸媽在村裏生活一輩子，從未讓人詬病過，你現在這麽鬧，讓他們以後在村裏還怎麽待？我也不明白你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非要這樣搞我。”

    “咱倆之間還有個小溪，好聚好散對孩子也好。”

    “高朋舉，我為啥鬧你不知道嗎？剛剛我就說過，現在那些是夫妻共同財產”

    “我沒有不承認這是夫妻共同財產，也沒有轉移財產，你可以找個律師，咱們家有多少錢我心裏也有數，到時一分就行了，你弟弟那的錢不還也可以，全當是花你的那一部分。”

    董薇立馬跳了起來：“當初借錢你是同意的，現在你反悔了？”

    “我沒有反悔，借錢時我也不知道，事後你才和我說，再說都要離婚了，你弟弟的錢難道還要給他抹了嗎？我高朋舉可沒那麽多錢去養個外人。”

    高母不插嘴，要說看兒子把兒媳婦懟的找不到反駁的話，她心裏也覺得敞亮，可這婚就真這麽離了嗎？

    孫女還那麽小，這離婚了家可就散了啊。

    董薇原本也是想拿捏高朋舉，現在拿捏不住人，還把事情逼到這一步，一時也不敢像先前那樣囂張了，隻是坐在那哭。

    高朋舉起身：“你要沒事就先回去吧，律師你找吧，弄好協議我就回去簽字，小溪你要就你帶著，我給撫養費，你不要我要。”

    丟下話人走了。

    董薇對著高朋舉的背影罵，一抬頭對上婆婆的目光，突然就不敢再罵了，隻說自己受的委屈，又說高朋舉是有外心了，夫妻之間做得那麽絕情。

    這份胡攪蠻纏的做派，高母懶得看：“董薇，你要是和朋舉還想過下去，就不能這麽鬧騰，惡語傷人六月寒啊，你們就是夫妻也不能說那些狠話。我不是偏著自己兒子，過去的事也不說，就說說眼前的事，你跑去大棚鬧，我是真沒想到你會這樣做。你是城裏人，城裏人不是最有素質嗎？咋能像潑婦一樣呢？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能失了自己的體麵，你說是不是？”

    “何況為了一個男人讓自己被人議論也不值當，女人要好好愛自己，才會有人愛你啊。”

    高母不在乎村裏人會怎麽議論，卻覺得這時的兒媳婦有些偏激：“你知道朋舉在創業，他不懂這些，一直在摸索著去幹，你幫不上他還給他添亂，那可是幾十萬的樹苗啊，就這樣被糟蹋了，這糟蹋的是你們的錢啊，你不心疼嗎？”

    董薇抿了抿嘴，低頭不語。

    為了自己弟弟，她也知道這樣做錯了，可那是她弟弟啊，想先安撫住那個楊彤，等時間久了弟弟把人忘記了，她再打發走，哪知道會這麽嚴重。

    嫁給高朋舉這幾年，她嘴上不說，心裏其實還是嫌棄他農村的家人，但是他們結婚後，公婆沒有來過市裏，也沒有農村親戚上門，董薇心裏慢慢也就舒服了。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被縱容得多了，有時就忘了本心，越發不知足。

    家裏的錢給弟弟花，董薇一開始都是給幾萬，見高朋舉不說也不要還，慢慢就從幾萬到十多萬，最後幾十萬，最多一次轉了一百萬，丈夫知道後隻問了問，也沒有問什麽時候還，更沒有說她。

    董薇已經習慣了這樣，似乎覺得這就是理所當然的，就是小姑子上學要拿錢，丈夫和她提一句時，她不高興了，丈夫也沒有再提。

    楊彤的事看到丈夫發脾氣，甚至提了離婚，董薇才害怕了，可她還是覺得隻要鬧鬧，丈夫還會像以前那樣縱容她。

    結果與她預想的不一樣，丈夫這次是下了狠心。

    董薇慌了，指責弟弟不該為了一個外人跑到農村去打姐夫，看著弟弟不以為然的樣子，還有父母也覺得她太緊張的話語，董薇心寒又害怕，讓父母幫著照看女兒，就急衝衝過來。

    一路上她想過好好和丈夫道歉，把事情說開，可是看著手機短信提醒，那麽多錢說轉就轉走了，她也不知道怎麽就

    進家門後，婆婆也沒有針對她，甚至還能心平氣和地勸她，讓董薇有些無地自容。

    “媽，我也不想這樣鬧，就是看著他提離婚，心裏有氣，我知道我弟弟的事不對，我也沒想到他會跑到農村來，現在楊彤回去，我弟妹也知道了，兩人正鬧離婚呢”

    “那是你弟弟自己的錯，和朋舉沒有關係。“高母打斷她的話。

    董薇羞愧得不敢看婆婆：“我知道，我也訓了他，這些年朋舉沒少幫他，現在朋舉又把城裏生意都交給他，這樣的姐夫去哪裏找，我爸媽也罵他不懂事，他也知道錯了，說當時太衝動，還想找機會給朋舉道歉。”

    兒媳婦的態度軟了下來。

    高母臉色也緩和了許多：“過日子兩口子要往一起使勁，日子才能過好。朋舉這些日子一直在忙溫室大棚的事，都是住在村西頭張家，他家兒子是研究生，幫了朋舉不少忙，每天起早貪黑，也沒心思去胡鬧。”

    雖然在和兒媳婦解釋兒子去向，但是話裏也是在點兒媳婦那個沒正形的弟弟，要是心思用在生意上，哪有空搞那些事。

    要不是這事扯到自己家，高母一句也不會多說，兒子娶媳婦後，丈夫就告訴她啥也不要管，對兒媳婦要像哄孩子那樣哄著，但是過日子上一句也不多話，不能讓兒子在中間為難。

    正是一直記著這些話，哪怕想孫女了，高母也是時常發視頻，不去城裏給兒子添麻煩，就怕招兒媳婦不樂意。

    為人父母做到這一步，也算可以了，結果兒媳婦把日子過成這樣，高母能說啥？隻能閉眼不看，不然得上火急死的。

    日子能往一起過就往一起過，哪有散的理，兒媳婦也低頭了，高母讓她先去西屋休息，也沒多說旁的，董薇這也算是有了台階下，卻不敢在婆婆麵前當金貴，跟著婆婆去廚房幫著做飯。

    高毅江早就在大隊上聽說家裏的事了，他沒多問，仍舊主持工作，開會叮囑秸稈處理的事，忙完時，天也黑了，這才往家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