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林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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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10月3日星期四

    7:00p

    吉他的聲音弱下去,望珊依舊是垂著眸。

    “天哪,”季薇薇瞪大眼睛,半晌才想起來鼓個掌:“望珊姐吉他彈得好棒啊!”

    望珊謙虛地回應一個淺淺的微笑:“挺久沒碰了,手有些生疏。見笑了啊。”

    黎向晚忍不住癟了癟嘴:“都跟你說了別叫姐。”

    季薇薇“哦哦”了一聲,接著道:“哪裏有啊,完全感覺不出來很久沒彈。話說吉他是誰教望珊姐的呀?”

    望珊本來溫和的笑容瞬間變得有一絲僵硬。

    季薇薇見望珊臉色不對,忙轉移話題道:“我看現在天色也不早了,有貓在馬上就關門,望珊姐啊不望珊,今天要不就和向晚早點兒——”

    “一個朋友。”

    戚樂淡漠地向任望珊看過去,不動聲色地眨了眨眼睛,隨後垂下眸。

    望珊抬起頭來對上季薇薇錯愕的目光:“曾經的確是朋友。”

    說完她把吉他輕輕放回原來的位置,拎起單肩包輕鬆地笑了笑:“多謝款待,那我們先走了。”

    戚樂抿著嘴點點頭:“那下次再見。”

    2013年1月7日星期一

    9:30p

    “叮鈴鈴鈴鈴鈴鈴——”下課鈴終於響起,那是代表勝利的號角。

    “爽!”程鼎頎一邊胡亂把東西往他書包一塞,反扣在背上,一邊大手一揮:“一班全體夜生活成員,跟上走著嘞!”

    於是任望珊看著一群人大包小包,勾肩搭背,打打鬧鬧,浩浩蕩蕩地出了班級門,掃街而過。要不是夜晚街邊的霓虹燈閃亮,最後的夜班車搖搖晃晃,絕對會讓人誤以為這是要趕著去集體春遊。

    出校門左拐,過了後街有條小巷子,實際上就是一垃圾食品一條街。十點過後的夜宵攤總是與街外安靜的馬路格格不入,分外地熱鬧。

    白天裏賣手抓餅,煎餅果子,肉夾饃的攤子陸陸續續撤下去,換來的是五顏六色的彩燈牌子此起彼伏地閃爍,絳紅色的桌麵油紙掀去了一張又一張。啤酒的開瓶聲,女人懷裏孩子的哭鬧聲,老板的吆喝聲,炸串的滋滋聲,叫罵聲,喧鬧聲,不絕於耳。來的要麽就是昆城一中的學生,要麽就是社會上不入流的裝逼中二青年。

    “鹿燒”是去年年底新開的一家夜宵鋪子。與其他的店麵不同,“鹿燒”看起來相對清爽很多,東西也又全又幹淨。老板是個麵容姣好,看起來似乎隻有三十出頭的女人,模樣和說話都看著溫婉,做起事情卻很利落又爽快,名字叫鹿嫻,程鼎頎他們都愛叫她嫻姐。

    “又來了啊,給你們留了包廂的位子,進來坐。”嫻姐笑的很溫婉,如沐春風的樣子。

    “嗐,都是同學來吃,就圖個熱鬧,坐外邊就成,吃起來爽。”程鼎頎沒心沒肺地笑了聲。

    嫻姐對於這些小鬼表示無奈,但也隻順了他們的意,揀了張外邊的圓桌鋪上油紙,招呼他們坐。

    來的男生女生加起來有十多個人,除了於巋河他們最要好的五個,還有蘇澈,方知予,許念念,陳柚依,洛熹幾個同學。

    另外,程鼎頎過命的難兄難弟——隔壁班體委蕭宸也來湊了個熱鬧。

    過命是因為——兩個人高一第一個月曾經在午休時間出去打球被鄒校長當場抓包,不僅球被沒收了,還罰了兩小時站。更可悲的是老鄒可能嫌學校的公告欄空白得太久,不貼點什麽學校領導們可能覺得心裏癢癢,硬是給這兩人按了個警告處分,等高一畢業才能撤。

    自那件事情以後,這兩個班的體委就分外熟絡起來,每天都要一塊兒趴在走廊欄杆上嘮幾句牛皮才行。

    “嫻姐!牛羊雞肉串、麵筋鴨腸、雞翅年糕、土豆韭菜茄子有啥上啥都各來個三十串!啤酒還是老樣子,先來個兩箱!”

    “好嘞,今天都來齊了啊,給大夥兒都打八折,放開吃哈,嫻姐看見你們就開心。”鹿嫻笑著把程鼎頎吼的菜都挨個記下。

    “其實沒來齊。”一個聲音懶懶道。

    鹿嫻一愣:“恩?還差誰呀,我看著怎麽沒少,該來的都來了。”

    程鼎頎嘿嘿一笑,用手拱了拱於巋河:“他前桌,新來的轉校生,今兒個沒來,說起來嫻姐還沒見過呢。”那一聲“前桌”叫得,就跟自己原來不是於巋河前桌一樣。

    鹿嫻善意地笑笑:“那下次一定帶她啊。”

    “得嘞。”程鼎頎沒心沒肺地答應著。

    炸的滋滋冒油的炸串和煙火氣滿滿的烤串啤酒都陸陸續續上來了。大家輪流轉瓶子罰酒,不亦樂乎。於巋河口味沒程鼎頎重,比較鍾愛烤韭菜,正拿起第三串——

    “於哥你少吃點,這個壯陽哦。”程鼎頎賊兮兮地揶揄。

    於巋河無聲地瞥了他一眼:“先掂量掂量你手裏的第八串羊肉再說話。”

    酒過半巡,蘇澈醉醺醺道:“我聽我家隔壁大媽說,嫻姐是離了婚帶著不少財產過來開店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許念念:“噓,不管是真是假,這話得小聲點說。讓嫻姐聽見了不好。”

    程鼎頎抬起頭一臉茫然:“誰誰是嫻姐?”

    眾人:“”

    於巋河三瓶下去,臉不紅心不跳,起身道:“你們看好他,我數著他是第五瓶了。”

    夏成蹊:“他第七瓶瓶子在他手裏呢。”

    於巋河太陽穴突突地跳,忍者煩躁默默記下夏成蹊第n次無情拆台:

    “你們先喝著,我去外邊打個電話。”

    街邊的冷風把於巋河身上的滾燙漸漸撲滅,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冷意。夜晚十一點,城中校區高三的學長學姐們也陸陸續續離開了,遠遠望去隻能看見零星幾點昏黃微弱的燈光,隱隱約約看著像是學校的路燈。於巋河吐了口氣,把修長的脖頸縮進毛衣領子,從兜裏摸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srry”

    11:00p

    另一邊,城西銀行,at機。

    任望珊邊把銀行卡塞進at機,一手邊拿著電話:“恩錢已經收到了,謝謝林叔啊。”

    “望珊啊,林叔給你找的新學校怎麽樣?這段時間過得還適應嗎?林叔工作忙沒什麽時間聯係你,是林叔不對。”

    任望珊溫和地笑了:“沒有啊林叔。真的,新同學們都對我很好,老師也很照顧我,不會再有那些事情發生了。而且我現在是英語課代表,不像以前當班長,那麽忙那麽累。”

    林深在另一頭欣慰地應著:“那就好,那就好。”

    望珊對於林叔是很感激的。

    林深,任氏公司的得力助手,望珊父母的貼身秘書。在任氏垮台後,新的學校和住處,都是林深千方百計拖關係找的,每個月還定時給望珊打高額的生活費。望珊也提了,其實目前靠爺爺奶奶在外打工的錢也足夠生存。但林深堅持每個月給她卡裏打錢,所以望珊小心翼翼地把錢都存好,以備不時之需。

    “你適應就好了。”林深語氣慢下來,“那就先這樣,望珊你放心,那件事情我還在追查。為了避嫌,我們的聯係也不要太多。”

    “自己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望珊點點頭:“恩好,我知道。謝謝林叔,林叔再見。”

    電話的另一頭,於氏高層公寓。

    林深把手機往地毯上一扔,重重地倒在床上。

    他要盡可能地對望珊好。特別特別好。

    因為那件事,他已經失去了妻子,失去了上司兼摯友,不能再失去更多人了。

    林深想著風頭過去了,還要給望珊找個更好的房子。最好是帶個小菜園子的小樓房,老人年紀上去了,也不適合住太高。還要離學校近,望珊上學也方便。

    不然欠下的,他一輩子都還不清啊。

    於巋河連著兩次都沒打通,皺了皺眉頭,再次撥通了電話:不會這麽早睡吧。

    任望珊剛把手機放回兜裏,手機就又響起來,把她嚇了一跳。望珊以為林叔還有什麽事情,沒看屏幕接起來就問:

    “林叔,還有什麽事情嗎。”

    “哪個林叔?我是你後桌。”於巋河聲音有些啞。

    “於巋河?怎麽這麽晚來電話啊。”任望珊拿著電話,推開at機的門,迎麵一陣冷風襲來,她穿的少,凍得趕緊把左手插進口袋。

    於巋河也才發現晚上十一點是有些晚了,想說聲不好意思,但話出口變成了:“那個什麽林叔不也是剛跟你打完。”

    望珊給她逗樂了:“你們結束了沒,打我電話有什麽事兒啊。”

    “還沒呢,我一個人先出來走走,”於巋河懶懶道,聲音可能是因為喝了酒,有些低啞:“程鼎頎喝大了上頭,這會兒估計得吐了。不過沒事,他哥兒幾個都在,相互照顧照顧不成問題。”

    於巋河又頓了一下,繼續道:“大家還跟‘鹿燒’的嫻姐提起你了。嫻姐很喜歡你,說下回一定要帶你來。程鼎頎他答應著了,這個麵子下回記得給他哈。”

    於巋河沒有說是他自己提的任望珊。

    電話那頭,他聽見任望珊理解地笑了笑:“好。”

    “恩,也沒什麽其他事兒,那就先掛了,你早點睡。”

    “你也是。”任望珊靠在at機外麵低頭踢著路邊的石子。

    於巋河放下電話,才想起來剛忘了問她那個“林叔”是誰。

    但於穆老爺子的家教就是“人家不說,你就不問。”

    那行吧。

    看她好像也沒有要說的樣子。

    於巋河摸摸下巴,把手機摁滅放回口袋,轉身朝“鹿燒”走去。

    鹿燒外麵的圓桌。

    於巋河此刻真的想打人——

    整個桌上,除了夏成蹊,就沒一個男生還清醒著。

    本來呢他的設想是,大家一起扛著程鼎頎回去。現在呢,變成了他和夏成蹊一起扛著大家回去。

    陳柚依說:“我們女生也可以幫忙。”

    於巋河一點頭:“謝了。”

    蕭宸的酒品和程鼎頎仿佛是一個娘胎裏長的,走到半路就靠著路燈杆子吐了,邊吐還邊罵:“程鼎頎你他媽要是敢跟別人提上次我在廁所掉坑裏裏的事我就嘔——”

    眾人:“”

    還算清醒的那幾位同時默默給程鼎頎捏了把汗:節哀順變吧。

    明天的早自習可是王神牛的這幫人行不行啊。

    於巋河後悔答應了這局夜宵,明兒個要是給狗鼻子班主任發現,還不是得拿他這個班長是問。

    2013年1月8日星期二

    6:50a

    早課鈴響畢,昨晚喝大了的一群人還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王神牛在窗邊和老錢一同飄過,一抓一個準,最後視線朝向講台旁邊流著哈喇子,頭發亂成一坨雞毛的程鼎頎——

    十分鍾後——

    一排人晃晃悠悠在走廊上站成一排,一個個的頭都像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再一點。程鼎頎恍惚間抬頭,瞬間一秒撞上隔壁蕭宸幸災樂禍的醜惡嘴臉,還一邊對他無聲地做著口型:

    “怎麽樣傻逼——站著舒服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萬萬沒想到的是,老錢就站在(2)班的後門口,此時一臉黑線地看著蕭宸扭動的身體:“”

    於是一分鍾後,走廊上又多了一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