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DAILY COFF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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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2月4日星期一
6:55a
天空是透明的灰藍色調,校門口處臘梅花的花季已進入尾聲,低垂著頭仿佛是目送著最後一場花事。
進校時間已經截止,鐵質移動門緩緩地關上,“啪——”地被一隻大手攔住。
於巋河笑道:“梁叔。等一下我哈。”
“又遲到啊巋河,趕緊跑吧,別又被鄒校長抓了。”門衛梁叔叔笑道。
“昨晚熬了,今早就起得有點晚。謝謝梁叔了。”於巋河擺擺手,朝教學樓跑去,單肩包在背後一顛一顛的。
於巋河從後門邊上偷偷摸進班級,臉不紅心不跳地在位子上坐下,從桌肚裏掏出語文書裝模作樣早讀。
班裏的座位每周按組輪換一次,夏成蹊他們組就靠著於巋河的組,聞聲轉頭瞥了他一眼,嘴角似有似無抽了一下,繼續看書。
“客有吹洞簫者,倚歌而和之,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餘音嫋嫋,不絕如縷;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
於巋河感覺膝蓋癢癢的。低頭一看,一瓶咖啡正在戳他膝蓋。
任望珊微微偏過頭,於巋河隻看見她長長的睫毛在微微閃爍,用氣音輕聲地說道:“呐,給你的。謝謝你前天的冰激淩。”
前天冬遊,同學們返校之後就直接回家了。昆城一中幹脆給學生放了個假,把周日的晚自習也取消了。任望珊就一直沒來得及謝謝他。
於巋河愣了愣接過來:“欸。謝了。”
於巋河一年四季都喜歡喝冰百事,之前也沒有喝咖啡的習慣。他還沒說什麽,任望珊又補充:
“這是今早小賣部阿姨新進的。百事她說賣完了,但這個口感好像還不錯的樣子,我就想著給你帶著試試。”
“要是不好喝,中午再給你帶其他的。”任望珊沒忘記補上一句。
於巋河低頭擰開瓶蓋,就著喝了兩口。入口的前調很苦,後調卻特別香醇。於巋河又喝了幾口——其實比冰百事好喝多了嘛。
“我是得多喝喝咖啡提神,看我上課困的。”於巋河模仿步步高點讀機的調調:“何婧姝女士再——也不用擔心我的學習——”
“噗。”任望珊沒憋住,“老周來了。”
中午,程鼎頎要去打球,讓於巋河給他隨便帶個飯團。於巋河出食堂在小賣部買水的時候,眼角瞥見小賣部上那一排咖啡,伸手拿了兩瓶。
昆城一中籃球場。
程鼎頎坐在籃球場上,衣服隨意地搭在膝蓋一邊,一邊喝著於巋河帶的礦泉水,一邊不住拿眼角瞟他:“怎麽喝這個?百事賣完了還是活見鬼你要換個口味?”
於巋河一手隨意地在指尖上轉著籃球,漫不經心:“偶爾換換口味。”
夏成蹊走過來靠著他倆坐下,於巋河遞給他一瓶:“老夏,嚐嚐看。”
夏成蹊接過仰頭喝了,皺皺眉:“一般啊。”
“哈?嘁,那是你不懂得“欣賞”二字怎麽寫。”於巋河抬手把咖啡掄回自己手裏:“不要白不要,還我。”
三個大男孩就這麽坐在操場上,迎著冬日正午明媚而不刺眼的陽光,形成一道青春的風景線。十六七歲的少年多美好啊,前麵是微微冒著橡膠氣味的跑道,兩邊是四季常青隱約飄香的樟樹,隻要咖啡和簡單的礦泉水,就滿足了一份時光。
後來的後來,於巋河以“山河”的名義把那個牌子的咖啡廠買了下來。以成人客觀的眼光來講,這個品牌的咖啡口感真的一般。於巋河買下它的時候,不少的股東都持強烈反對意見。好在於巋河的商業能力極高,社交人脈也廣,專門去請了意大利和法國的資深咖啡師進行成分的調配和改良,不出半年,品牌爆紅,商業暴利暫且不提,加盟合作方更是數不勝數。
再後來,於巋河把這個品牌交給黎陽管理,自己則再沒嚐過它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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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0月5日星期六
“我再說最後一遍——三七分成個狗屁,老子要獨資。”於巋河一個字一個字咬著重音,聲音透出一陣森寒,叫人聽著發冷。黎陽接起電話,冷不丁一個激靈,緩緩閉上眼睛,輕聲歎了口氣。
“公司規定,非上班時間員工有權利拒絕為上司服務。”黎陽淡淡道,“但看在你是我兄弟的份上,我還是會理你一下。這件事我要和你講清楚。”
“咱們生意場上的,得講道義。上回合作鬧得不歡而散,是我們先撤的資,主要問題在外人眼裏怎麽說還是在我方,這回還是得給乙方一個麵子,不然雙方都下不來台。這對公司不利,對你更不利。”黎陽歎了口氣:於巋河還是太年輕。雖然家境和實力都高出尋常人不知多少倍,場上的狠戾果決,應酬交際也是人上人的水準,但有些時候眼裏未免太融不進沙子,遇到手不幹淨的就想斬草除根。
“山河是大公司,根本不屑於這種小一兩百萬的進出,這次的合作項目純按盈利來,咱們是看不上的,大有其他項目可做。”黎陽頓了頓,繼續緩緩道:
“但這一次主要賺的是一個場麵上的交情。盯著你於巋河的人太多,商場波雲詭譎,你以後的路又還長,若是落下一個一點情麵都不留的印象,別家的公司往後總對你有所防備。要是跟你合作的公司總留著個後手,你恐怕也不能安心吧。一筆生意,免於一個夜長夢多,不是虧本買賣。等你在商界真的做到一手遮天,誰管你給誰臉,又不給誰臉?於巋河,你說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於巋河一噎。
其實他也懂這個道理。
黎陽是個很溫和的人,和夏成蹊不一樣,如果是夏成蹊是冷靜的代名詞,那黎陽就是穩重。從於巋河大一認識他到現在,真是一點都沒有變過。他的聲音總是很溫和,不緊不慢地娓娓道來,於巋河心情暴躁的時候很吃他這一套;也正是因為這個人的存在,於巋河在生意場上也少走了不少彎路。總的來說,黎陽給予於巋河的幫助,並不比於父老爺子少。
而從黎陽認識於巋河到今天,卻是見證了一個人性格的改變。
於巋河眼眸垂下來,努力壓下情緒,可能是剛抽了煙,喉嚨略微帶點性感的沙啞:“之前那次是他們手下先不幹淨,雖不影響利潤,但這不合規矩。我們既然解約,也付了違約金。於情於理,合情合理。”
於巋河的眼眸在燈光下微微閃爍:“我求仁得仁。”
黎陽靜靜地不說話。以他對於巋河的了解,他接下來的話會讓他舒坦很多。
“但我懂你的意思。我也不傻,那就這樣吧,後續交給你了,我不想看見他那幅狗屎一樣的嘴臉,掛了。”
黎陽“恩”了一聲:“沒問題。”
於巋河眼角瞥見門口放著的brberry手提袋。“啊對了,國慶結束是你生日吧。生日快樂啊。禮物給你買好了,這可是獨一份的啊。我抽個空給你捎過去。”
黎陽也沒拒絕,莞爾道:“謝謝老板,客氣了。”
2019年10月6日星期天
11:30a
“望珊望珊,我現在來你家可以嗎?”黎向晚發過來一條語音。
任望珊素麵朝天,在床上裹著珊瑚絨睡袍,帶著防藍光黑框眼鏡,隨意盤著頭發,正凝神對著電腦三改法理論文。按住語音鍵隨意道:“好啊,我這邊剛好忙完。”
十分鍾後,外麵的指紋鎖傳開“哢塔”聲,隨之而來的還有飯菜的溫熱香氣。黎向晚帶上門後放下東西,脫了鞋就往任望珊被窩裏鑽。
“嘖,你這頭發是幾天沒洗啊。妝也沒化。”望珊嫌棄地往向晚頭上看看,伸手把她頭發揉的亂七八糟。
“你不也是。”向晚笑嘻嘻,“肯定又沒吃吧。猜我給你帶了什麽好吃的。”
望珊老遠就聞到味兒了:“壺碟啊。”
“嘁,狗鼻子真沒勁,就不能給我點成就感。”黎向晚翻下床,打開儲物櫃,拿出一張折疊桌;又一把擄走望珊膝蓋上的電腦,把桌子在床上架好;再打開塑料袋,取出筷子,最後把裏邊的保溫盒取出來再一一打開,然後上了床兩腿一盤,坐在折疊桌對麵——
那樣子,真是像極了以前的文漾笙。
“喏,老幾樣——鬆鼠桂魚,蟹粉豆腐,銀杏菜心,芝麻茶餅。都是你最愛吃的那些,我夠好吧。”
任望珊無聲地吃著飯,半晌才問道:“過來什麽事啊——肯定不是光想給我帶飯,你哪有那麽好心。”
“嘿——!?”黎向晚真想跳起來捶爆任望珊的腦袋瓜子,“我怎麽就不能有點好心?”
任望珊默默抬起頭,一邊咀嚼著脆脆的桂魚溫吞道:“那你是專門來給我送飯的嗎。”
“哈來呢肯定也是有事的,比如明天不是又到我生日了嘛,別提多煩了”向晚扒拉兩棵菜心,語氣瞬間軟下去:“我爸媽今晚就從北京飛過來,偏要給我“賀壽”呢。明天大半天都不能和你一塊兒逛gai了。”
“恩,終於二十三歲了,是要賀壽。”望珊抿抿嘴,“所以呢,大半天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這麽說,是不是那剩下的小半天我還得要跟你這個二十三的大齡婦女度過?”
“嘖,你再講——你再有倆月也有二十三了!”黎向晚放下筷子正色道:“我爸媽,我和我哥,還有你,晚上一塊兒吃個飯。”
望珊挑眉:“你們兄妹倆生日,帶我一個外人去湊什麽熱鬧。”
“嗐呀,一塊熱鬧唄。再說了,你哪裏是外人。我老和爸媽提你,他們都可喜歡你了,這次飛上海啊,點名說想見見我的寶貝大美女。”
向晚瘋狂搖她胳膊:“去嘛去嘛去嘛。”
望珊無奈:“行吧,去去去。”
黎向晚喜笑顏開:“明天晚上六點,浦東新區地鐵站口等你。記得打扮得漂亮點哈,給我長長臉。”
2019年10月7日星期一
13:45p
任望珊昨晚洗了頭,今天一覺直接睡到下午。她揉了揉眼睛,打開冰箱門在咖啡和橙汁中間猶豫了兩秒,果斷選擇了咖啡,“咕嘟咕嘟”一口口灌下去,瞬間清醒了不少。
睡意很濃的時候喝一杯咖啡是她最好的提神方式。說個題外話,這個牌子的咖啡可比高中那會兒好喝多了,看來內部消化改良得不錯哈,這咖啡老板挺有眼光。
她到盥洗室簡單地用清水和洗麵奶潔麵,對著鏡子仔細地護膚。紮起頭發,又簡單洗了點車厘子和草莓,配著去年火遍大街小巷的韓劇草草吃了午餐。
今天又要營業她的顏值。
野史有語:見長輩三要素:簡單、大方、淑女。
最近新拔草的粉底液質地輕薄又服帖,用粉底刷慢慢刷開,感覺整個皮膚都煥發著光澤,她不禁感歎貴有貴的好;棕紅調的陰影輕輕地掃在山根,鼻翼以及顴骨和下頜線,麵孔瞬間顯得比原來更為立體了;眼影、腮紅和口紅都用統一奶茶摩卡胡蘿卜色係,別忘了下眼瞼中間點一點珠光色,會顯得比較乖巧眼線要用內眼線,睫毛膏用的不要多,自然最好,務必要棕色不要黑色,才能看起來更加人畜無害
任望珊一邊碎碎念,感覺自己像個有精神分裂的智障。
女生的通病就是明明麵對著滿滿當當的衣櫥,卻覺得自己又沒衣服穿了。
望珊也是如此:“今天要穿什麽呢?”
她對著米白奶油泡芙色圓領燈籠袖上衣和黑色直筒牛仔褲說:“你們贏了。”
搭配一雙紅白格子相間的布麵高跟單鞋,同色係b腋下法棍包,小香家珍珠耳環,vtage桃心珍珠鎖骨鏈,酒紅色帆布表帶機械表,紅絲絨發帶把頭發編成麻花垂在一側,還不忘輕輕抽出幾根用卷發棒卷好,打理的蓬蓬鬆鬆。
望珊一看表,四點三十三分。
沿著楊浦區大街走,有一家brberry。
既然是生日家宴,給了向晚禮物,黎陽那邊總歸也是要一視同仁,送個拿得出手的禮物。
任望珊在櫃台看來看去,最後選了一個黑金色的男士腕表,捏上去沉甸甸地,很有分量。
恩——就它啦。
望珊出了店門,在地鐵站不遠的老茶館買了兩盒同興茶餅,家裏老人長輩都愛喝茶這口,這個以前在宿舍黎向晚常跟她提起,任望珊早就都默默記在了心裏。
她在江浦公園乘上10號線,南京東路下車後再換乘二號線,在科技館下了地鐵。
17:37p
黎向晚已經在地鐵站門口了,正靠著玻璃牆看手機。她今天穿了一身粉色的一字領小禮服,直角肩纖瘦且骨感;裙子長度剛好在膝蓋以上兩公分,顯得雙腿又細又修長;米白色中跟鞋加上高馬尾,又硬生生把她172的升高拔到了178。
任望珊給她發了個微信定位,向晚見兩個頭像在地圖裏快重合了,眨了眨眼睛抬起頭,剛好碰上任望珊帶笑的眼眸。
“我爸媽都到了,走吧。話說你今天怎麽這麽早,說好的六點呢。”黎向晚走過來挎上任望珊的胳膊。
“見叔叔阿姨,我哪敢跟平時一樣卡點到啊。”望珊笑道。
“哈,女人真虛偽。”黎向晚笑得很燦爛:“什麽香水?一股子咖啡味,還挺香。還是說你剛喝了咖啡?”
任望珊才想起來今天出門居然忘了噴香水,身上的是起床之後喝地一股子咖啡味。無奈承認道:“喝了苦咖啡,忘了噴香水。”
浦東中心的p酒店很高級,金色的大廳頂上,巨大的水晶燈閃爍著將暖黃色的光影碎片投射到每一個角落;舒適的banari輕音樂在大廳回響,仿佛置身維也納仙境;桌椅餐具在燈光下顯得鋥亮,散發出淡淡的檸檬薄荷清香;至於酒店服務那更是有求必應。
酒店領班微笑著將二人領到1007包廂,殷勤地推開門。任望珊進門後沒有東張西望,微笑著跟長輩還有黎陽問好。門內身著黑色高定西服,大背頭梳得服服帖帖的黎父和帶著翡翠項鏈,溫文爾雅的黎母起身擁抱了任望珊,還嗔怪她太客氣,來就來還帶這麽貴重的茶餅。
望珊莞爾:“應該的。”又轉身把黑色小巧brberry手提袋往黎陽麵前一遞,點頭笑笑,聲音很清亮:“禮物。生日快樂。二十三歲,年輕有為,前途無量。”
黎陽一席黑色正裝,微微頷首道了聲謝。
18:05p
於巋河放下手機皺了皺眉。黎陽微信不回,電話也不接,這樣的情況很少,許是在什麽場合靜音了。
黃浦江邊的晚風微微有些發涼,遊船上人頭攢動,江麵朦朦朧朧看不真切。上海的夜沒人能拒絕,東方明珠上的le不斷滾動,像是永不熄滅的光,生生把黑夜帶入白晝。手中的紅酒杯氤氳著夜晚空氣裏的最後一絲浪漫,再喝下去,仿佛是人間的一壺冷暖悲歡。
好一場入夜漸微涼,繁華落地成霜。
於巋河手肘靠在桅杆上,突然想起了什麽,把通訊錄往下翻,找到一個不常用的聯係人,撥通了電話。
黎父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你們先聊哈,我出去接個電話馬上回來。”
黎父到了酒店的露台,從口袋裏掏出電話,一看姓名又驚又喜,忙按下接聽:“巋河!?怎麽想起來給你黎叔叔打電話了?”
“多有叨擾了。給黎陽買了個小禮物,想著今天捎給他的。剛剛打他電話沒接,想來想去覺得應該是家庭聚會。”於巋河眯起眼睛,歪了歪一側的嘴角:“也不知道我猜的對不對?”
黎父在電話另一頭豎起大拇指:“還是巋河你聰明!你在哪兒呢?我們一家人都在p酒店,你要是方便,直接一塊兒來吃吧。”
於巋河還挺樂意:“好啊。那麻煩黎叔發我個包廂號了,今天我於某就來吃頓霸王餐。”
黎父“嗐”了一聲:“都是自家人!不急,不急哈!路上小心點。”
於巋河開著路虎,先沒急著去p酒店,而是掉頭先去了中心商場。
——既然一家人都在,除了黎陽,不帶些什麽過去給長輩還有黎向晚總歸不好看。
於巋河的帥臉在hanel總店麵無表情:“最新款的裙子。她身高一米七多,體重估計一百來斤吧。拿什麽碼數你們看,直接包上。”
於巋河對於挑禮物什麽的不太感冒,平時公司客戶之間的禮尚往來也都是黎陽在管,他隻高抬貴手負責把東西給出去。此刻他能想到給黎向晚的東西隻有奢侈品牌最新款式的禮服;能想到給長輩的也隻有他父母愛喝的老同興。
匆匆忙忙拎上東西,於巋河一看表,時間已經接近六點五十。他不好多磨蹭讓黎陽那一大家子等著,一腳地板油劃破魔都幹燥的空氣,在華燈初上的中央街道絕塵而去。車燈之後,仍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夜上海紙醉金迷的夜晚,共享天倫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