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6日星期一

    8：50a

    蘇錫常鎮四市聯考。

    考生已經陸陸續續進了考場，教室裏有水杯觸碰桌麵的聲音，有整理筆筒時不鏽鋼尺子和百樂筆相撞的聲音，有女生們談天的聲音，男生爭論數學題的聲音。窗外，氣溫以及接近30度，無數片深綠的樟樹葉子同時反光，跳躍的麻雀在樹椏上多嘴。五月初還聽不見蟬鳴聲，隻有暖暖拂過的初夏之風，吹著頭發又穿過耳朵。

    於巋河從座位上朝身後看過去，0115的任望珊坐在教室相對中心的位置，陽光剛好照到她的左側，曬不到桌麵，等會不會影響考試。文漾笙從自己的座位上小跑到任望珊後邊，正趴在桌上邊晃著小腦袋，邊跟她講些什麽，任望珊轉頭過去捂著嘴笑。

    這時候有鈴聲響起。大家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走進來的主監考官老師是（1）班的地理老師湯茉，平時大家私下裏都喊她湯魔。

    另外一位副監考官可能是高二的老師，於巋河有些眼熟但沒在高一教學樓見過。戴著副方框眼鏡，看起來很嚴苛的樣子。

    湯魔話不多說，開始點卷子。一邊嘴裏還念念有詞：

    “和考試相關的東西自己檢查一下有沒有都放在教室外麵，等會再查出來就算作弊了啊。”

    “拿到試卷先檢查印刷，然後填塗好基本信息，其餘不要動筆，耐心等待考試正式開始。”

    “等會鈴聲一響最後一排同學起來收卷，小號在上大號在下。”

    任望珊拿到卷子看了一下古詩詞鑒賞，詩詞內容居然和上周圖書館她和於巋河做過的一道好幾年前的高考題一模一樣。雖然題目改了不少，但立意她記得清清楚楚，答題套路再往上麵一套，能拿個全分都說不定。

    她不禁往0101的方向看過去，後者則回應給她一個帶笑的後腦勺。任望珊能想象到於巋河也一定心知肚明。

    放心吧，蘇錫常鎮也難不倒你。

    學生都從食堂回來了，中午午休前，周逾民背著手來了一趟班級，嘴裏還忍不住逼逼叨叨：“古詩詞鑒賞居然拿了道十年前的高考題來湊數！這出卷人怎麽想的！唉，早知道就給你們多練幾套以前的高考真題了，看來還是做得不夠多”

    全班同學倒吸一口涼氣：老周，我們下午還要考數學呢

    此時正好十二點半午休鈴響，同學們趕緊往桌子上一趴，拚命補覺準備下午的數學腦力轟炸。連於巋河都不再做其他題目，一隻手枕著後腦閉目養神。閉上眼睛前還不忘看了看他趴著的小前桌，均勻起伏的呼吸聲安安靜靜的，真乖。

    數學記得好好考啊。我能做到，你也可以。

    14:45p

    數學卷子一發下來，於巋河掃了一圈。

    但看填空題從第10題開始的題型，於巋河就知道試卷並不簡單。

    他微微皺了皺眉。他自己倒是無所謂，數理化卷子難不難對分數影響都不會太大。

    但他擔心任望珊。

    線性規劃的題目居然出現在了第11題，寒假的時候他跟任望珊講過這類相似的題型，當時她就不太得心應手。第十七題的難度也堪比平常試卷的十八題水準。

    於巋河抿了抿下唇，這是他第一次在考場上緊張。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一個女孩。

    一個小時零十五分鍾之後，於巋河停下筆。他抬頭看看時間，離考試結束還剩下四十五分鍾。

    試卷很難，他也隻比平時慢了一刻鍾的時間。

    他撐著頭看了看右側同學，筆尖還停留在十九題的第一問。估摸著任望珊的速度也差不多。

    別忘了寫“當且僅當”。

    根號記得開全。

    出題人很討巧，橢圓的方程題幹裏根本沒寫，記得要設，你注意到了沒啊。

    任望珊，一定保120啊。

    17:00p

    “叮鈴鈴鈴鈴鈴鈴——”

    收卷完畢，老師在講台上把答題卡按座位號整理好放進檔案袋，提上袋子之後收起自己的個人物品，急匆匆地趕著下班。

    高一（1）班的人陸續帶著試卷回到自己的座位，都不想討論數學題，趴在桌上一陣陣慘叫。

    “老蕭我死定了，這回英語都還沒考呢，王神牛就得削滅我。”程鼎頎在教室外麵斜斜地倚在走廊護欄上，偏頭挎著蕭宸的肩膀。

    蕭宸把左手上拿著的可樂扔給他：“節哀順變。老子陪你啊。”

    兩人的成績都不差，雖說跟於巋河夏成蹊比不了，至少都在年級前五十。他們所說的差，也不過就是進不了第一考場罷了。

    能進（1）班和（2）班的人，在普通班的素人看來，都不是什麽“善茬兒”。

    程鼎頎沒心沒肺地笑笑：“那剛好。穩在年級五十左右啊兄弟，下次咱又一個考場，還在你班級。”

    蕭宸笑道：“那敢情好啊。走，不吃飯，打球去。”

    程鼎頎拍了拍他肩膀，把打開好的可樂再遞回去：“好啊，走著。”

    2013年5月8日

    15:00p

    每次考曆史的時候，文漾笙做完卷子一抬頭，都會發現夏成蹊左手撐著頭，閉目養神好一會兒了。

    這次也是一樣。

    考試的時間總是過的格外快，凝神屏息做了幾份卷子，轉眼就是最好一天。接下來再連著考一門化學，蘇錫常鎮四市聯考就落下了帷幕。

    文漾笙覺得這次的曆史卷子並不比平時難很多，或許是好好背了夏成蹊的筆記吧。

    嘻嘻。

    她仔細打量著0103的位置。五月份的陽光已經有些許熾熱，靠窗的位子剛好對著太陽，也不知道考試的時候有沒有影響呀。夏成蹊，小賣部今早我看見了橘子汽水，晚餐的時候我一定記得買來給你嚐一嚐。

    夏天的到來浪漫且令人期待，像是一條無聲又繾綣的河流。樹蔭下的風會悄無聲息混著透明的雨帶來明天的消息，小巷子彌漫著花香，在日記本裏醞釀。清風會飛進窗欞入你懷，你仰起臉便是涼意滿麵。女孩子身上有雛菊的香氣，說話一點也不拐彎抹角，唯獨在一件事情上欲言又止。

    下午考最後一門化學的時候，於巋河的心其實已經飛到辦公室去了。隔壁班蕭宸中午跑進來找程鼎頎，說是剛剛聽見他們（2）班班主任說，數學已經快批完了，下午考完差不多就可以有單科排名。

    呼——老鄒他們這效率也太高了。

    不過這也是每次考試都常見的，數學答案隻有一個，填空題占了試題大半部分的分值，電腦上回車鍵5分0分地按，批起來又快又方便。不像語文需要不斷地整改答案，這個給分，那個好像也能給分。老周這兩天除了批卷子就是在開會，於巋河隻在中午午休見過他一次，還是在抱著卷子匆忙去開會的路上。

    化學卷子最後一大題的題型於巋河在無數個中午練過無數遍，感覺不用筆口算都能差不多知道答案。他停筆之後，看向時間還剩下不到六十分鍾。

    若是之前的於巋河，他會立馬交卷去王神牛辦公室問問自己的數學成績——

    但是這次不行。任望珊還沒有寫完呢。

    如果他現在交卷離開考場，她的小前桌會有壓力，對她正常發揮水準會有影響。

    於是他安靜地趴下，等待考試結束。

    鈴一響，監考官前腳剛離開考場，於巋河後腳就把自己的東西往任望珊手裏一塞，留下一句“幫我放回去，我去趟辦公室”就跑走了，還不忘記拉上夏成蹊一塊兒。

    王神牛也剛在別班監考完，在辦公室還沒坐熱乎呢，就看見班長和副班一前一後地進來。

    她放下剛泡好的奶茶杯：“喲，消息很靈通嘛，看數學成績？”

    兩人點點頭：“恩。”

    王神牛首先是一句：“夏成蹊這次倒讓我挺意外的，咱們一向以文科著稱的副班，這麽難的數學卷子還考132呢。不錯不錯，單科班級裏也能排到前五了。繼續努力哈。”

    “謝謝老師。我會的。”夏成蹊禮貌地一點頭。

    於巋河看看夏成蹊，又轉頭看看王神牛。

    怎麽不提他？千萬別是這回糊了吧。

    嘖，那多沒麵兒啊，也不太可能。

    王神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的表情：“想啥呢？你的成績又不能讓人意外。自己過來看吧。”

    於巋河往班主任電腦上一看，單科排名表上，首當其衝的依舊是“於巋河”三個大字，暗自鬆了口氣，又看向右側分數欄——149。

    這個難度的試卷，也還算滿意。

    再看任望珊的——小前桌發揮的還算穩定，沒辜負他的期望值，穩在了121。

    就等其他科目出來了。

    因為要整理四市的總排名，等到成績以及排名全出來，整整用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裏，所有的人都是一個心情——

    煎熬。

    不過好在，煎和熬都是變美味的方式，所以煎熬也是。星期天晚上返校考完周周練，大家剛在教室裏安靜下來，就看見王神牛拿著幾張表進了教室，好像心情還不錯的樣子。

    同學們的目光瞬間被那幾張紙吸引。

    “每個人的成績，班級，全校，以及四市的排名都在這幾張表格上了。先放在班長那裏，晚自習下課後班長貼在後麵牆上大家自己去看。晚自習時間注意紀律，不要亂傳。”

    她頓了頓，又道；“總體來說，大家考得還不錯。在這種難度下能保持正常水平，老師為你們驕傲。”

    她把表格放在於巋河桌上，坐在講台前監督大家晚自習。

    於巋河偷偷掃了一眼表格，輕聲倒抽了一口氣。

    總分年級第一，小科等級全a＋。

    但讓他深呼吸的並不是這些——

    後麵的排名表上，於巋河的後麵是連著的三個一。

    班級排名，全校排名，還有四市總排名。

    嘶——

    除了欣喜，還有隨之而來的一些東西——

    於巋河好像是人生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壓力”。雖然隻是那麽一個瞬間的短暫長度。

    他晃了晃腦袋讓自己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轉眼看向其他人的分數。

    夏成蹊有進步，班級排名和年級排名都是第二，四市排名則是第19。

    文漾笙緊隨其後，四市排名30。

    程鼎頎和好基友老蕭，下回還能在一個考場。

    任望珊總分353，剛好卡在年級30，四市排名在77。

    其實這個分數真的非常不錯了，四市裏能排到前一百，全省裏也不會差。不過他知道他小前桌的實力肯定不止僅僅是在這個水準。

    沒關係，現在的他們離高考還很遙遠，高二還有四十分的附加分，來日方長。

    晚自習的打鈴聲響起來，於巋河把表格在後麵牆上貼好，背起書包走出後門，照例站在窗外插著兜，等夏成蹊一塊兒走。其實他是在等整理書包的任望珊。

    文漾笙等著任望珊，而夏成蹊收拾書包的時候又看著文漾笙的速度。

    所以這四個人每次出教學樓的時間都差不多。

    校園裏夜晚的路燈把四個人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夾竹桃和樟樹的香已經被風吹遠了，麻雀偶爾啼叫兩聲。今天傍晚下過一場雨，停息之後，有月光淡淡地蒙著霧氣爬上漆黑的樹梢。樟樹枝頭的風微微，像月光下搖曳晃動的海浪，溫和而柔軟。四人身下的皓影上麵流轉著碎碎的亮銀，空中一顆星星刹住腳，照亮了這群放肆大笑著談天的少年。

    短暫的蘇錫常鎮四市聯考就這樣過去了，他們不會再回頭糾結於自己的分數和排名，那些在此刻並不重要。與此同時，他們的高一還剩下兩個月不到的時間。

    少年們此時心中有丘壑與山河，指引者他們一往無前。雖不知道將要去何方，但他們已然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