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一天，各班班主任帶班級去看考場，任望珊他們就在本校考試，而理科生全要去別的學校考。

    “準考證身份證透明文具袋都看看啊帶好了沒有！”王神牛在車上的時候大聲地問道，“紅黃綠三件衣服都準備好了吧！明天穿紅的啊！”

    “都好了都好了——”程鼎頎忍不住拖長尾調，“王老師啊，我看您比我們緊張多了。”

    車上的人都開始起哄。

    王神牛輕輕打了程鼎頎肩膀一下，說出的話卻不是程鼎頎想的那樣：“我能不緊張嗎。”

    大家都愣了愣。

    “再說一遍啊，待會兒都跟緊了大部隊別散，不然走丟了都不知道。看好咱班休息室，衛生間，食堂以及自己考場的路線，其餘的都不要管。”

    “自己的座位如果坐著不舒服，馬上跟老師提出換聽到沒有？需要什麽都說，老師會盡全力滿足每一個考生的。”

    “還有就是看好自己的準考證，這比什麽都重要。高考考場裏什麽人都有，管好自己就行。進考場之前要摘手表啊，手機什麽的千萬不要帶。”

    “務必給我考一門丟一門啊，記住自己做的全是對的，誰都不許對答案啊。”

    “明天都千萬別緊張啊都別緊張，放鬆放鬆再放鬆。”車到了，王神牛還在忍不住地叮囑，語氣裏已經不止是激勵了，還有些其他的在裏麵。

    “放心吧老師。”於巋河最後一個下了車，安慰似的跟王神牛說。

    “恩。”王神牛用力地點點頭，卻沒再看於巋河的眼睛。

    於巋河跳下車，手裏還拿著冰百事。

    生命裏無疑還有許多夏天，但肯定再沒有一個夏天，會如今夏這般令人難忘。樟樹上聒噪了三年的蟬鳴還未停息，手裏滋滋泛著泡沫的冰可樂愜意又舒爽，此時有些刺眼的陽光從綠蔭中灑下斑駁。孤勇之後，世界近在眼前。

    2015年6月7日星期天

    今天的昆城一中是火紅色的。

    校車緩緩開出校門的時候，家長都站在門口朝他們招手。於巋河看見何女士穿著一身旗袍，在人群中很耀眼美麗。她身邊是於穆，看起來依舊是不苟言笑的樣子，但眼睛裏有期待。

    所有的老師也都像約好了似的，跟學生一樣，穿了一身紅。老錢的啤酒肚在紅色pl衫下愈發的明顯，程鼎頎和蕭宸在車上笑了一路。

    “不行不行不能再笑了，不然我作文素材要笑沒了。”程鼎頎突然正襟危坐起來。

    “作文素材帶包裏了沒，再給我過一遍快快快。”蕭宸拍拍他書包。

    “帶了帶了。車上要是暈了千萬別看啊，等會下車還有一小時時間。”程鼎頎拉開拉鏈從包裏拿出本子地給身邊的蕭宸。

    文漾笙的燒早在三天前退了，她很幸運，居然和夏成蹊分到了同一個考場。仰頭小口喝水的時候，無意間回頭，看見夏成蹊垂眸背著答題技巧，陽光透過窗欞在他發頂上細碎地跳躍，像是歲月靜好。

    任望珊在考場外麵最後過一遍古詩文背誦，監考老師走過來笑道：“小同學，要進考場啦。”

    “欸，好的老師。”望珊放下書本，進門過了安檢。

    坐到考場座位上的時候，看著桌上統一發的礦泉水，她突然有點想哭。

    “叮鈴鈴鈴鈴鈴鈴——”

    這段重複聽了三年的鬧鈴，終於要收尾了。

    從此以後，鵬程萬裏，前程似錦。

    2015年6月24日

    16：45p

    於巋河左手拿著手機，書桌上右手邊是一張紙，上麵寫著兩行不同的準考證號。

    還有十五分鍾放榜，明明前段時間高考完了之後輕鬆得很，在等成績這天卻是真的緊張了起來。

    王神牛在班群裏發過：五點一到，全網爆炸。要查成績的可以等五點過個二三十分鍾再查，因為一般手速不夠的都點不進去。實在卡爆了的話就找老鄒老錢，整個昆城一中的成績都會在他們手裏。

    於巋河手邊那兩個準考證號，第一行是任望珊的。等會五點一到，他最先查的會是這個。

    另一邊，北京q大自習室，成醉也在等。

    身邊一塊自習的元明清推推他小聲道：“在等什麽呢，難得自習室看手機啊。”

    “沒。”成醉放下手機。

    他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自己成績出來的那天在睡大覺，現在倒是關心起昆城一中的成績了。但他心裏隱隱約約地知道，自己的確是在等一個確切的分數。

    周邊的女生都在對他竊竊私語，看書的時候偷偷瞄幾眼。但沒有一個人敢上來跟出了名的製冷空調要個微信或是搭個話。

    五點整，於巋河迅速輸入早就背熟的準考證號，按下回車鍵。

    手機屏幕上的加載頁麵不斷地轉圈圈，終於顯現出一個大大的數字。

    他盯著屏幕看了足足十幾秒後，如夢初醒地重重靠上椅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手都有快點抖了，嗐。

    他拿起手機按下快捷鍵撥通電話。

    任望珊接起來，語氣裏都是懊惱：“哎呀我還沒查到呢！網絡真的太卡了，查到了立馬打電話告訴你！”

    於巋河憋著笑：“399。”

    “——啊？你說你還是我？”

    “雙a+。”於巋河補了一句，“你覺得是你還是我？”

    望珊在電話那頭足足愣了五六秒：“我399？”

    “恭喜了，要去北京了。”

    望珊感覺自己的心要蹦出來了，從書桌前麵站起來：“那你呢？”

    “唔，忘查了。”於巋河不禁失笑，“現在再進去肯定擠爆了，等會再說吧。說不定老鄒比我們要快點。”

    “快去跟爺爺奶奶報喜吧寶貝。”於巋河道，“等會我查到分就打給你。”

    校長團和教導主任們全圍在一張電腦桌前，看著卡爆的教務係統，坐著的站著的都隻能幹著急。

    “去年也沒這麽慢的啊！”老鄒急得要死，“省控線都出不來！”

    “哎喲出來了！省控線比去年低了一分！344啊!”老錢拍了桌子站起來，快看看咱昆城一中分數！

    老鄒迅速切換頁麵，臉上浮起笑意：

    “於巋河。”

    “多少分！？”此時的老錢比校長團還激動，還沒聽見分數就滿麵通紅，看著老鄒的笑臉，他知道於巋河肯定是沒掉鏈子，不僅沒掉，鏈子上還鑲了金。

    “422，”老鄒緩了口氣，“省第三。咱學校出探花嘍。”

    於巋河此時正百無聊賴地喝著冰百事，突然手機鈴響了。他接起來：“寶貝怎麽了。”

    “啥啥啥啥玩意兒！？你小子考好了現在嘚瑟成這樣了？”老錢在電話另一頭嚇了一跳。

    “我去老錢！？”於巋河才反應過來，“真不好意思，我以為我女朋友呢。”

    “哪壺不開提哪壺！現在你就隨便談吧真是！”老錢真能被他氣死，“說正事呢，自己成績查到沒啊。”

    “還沒查呢，”於巋河拖長尾音還升了個調，笑道：“這不就等您電話來告訴我嗎。”

    “喲謔你這小子——”老錢真服了他了，“行行行告訴你——422分，省第三，恭喜啊於探花。”

    “謝謝老錢了，”於巋河聽見的時候倒也沒太激動，可能是大半的興奮都已經用在了任望珊身上，“返校拍畢業照的時候一塊兒吃飯。”

    跟老錢多說了幾句，掛了電話後，於巋河撥通了望珊的手機號碼。

    “出來吧寶貝，太久沒抱抱你了。”聲音溫柔又寵溺，足以讓另一方淪陷。

    “好。”望珊一放下手機，推開門就向外跑去，掠過枇杷樹沙沙響。

    成醉此刻刷到了昆城一中公眾號上新推送的文案頁，看見於巋河高考成績的時候，嘴角微微翹了翹。

    過滿則虧，探花很好。

    真的比去年的自己更厲害。

    看來是要q大見了啊。

    旁邊的元明清依舊是不依不饒：“你到底在看什麽呢看什麽呢看什麽呢”

    成醉推開他頭：“邊去。看書。”

    幾天後，填誌願的通道開啟，任望珊直接填了r學，其餘直接空白。果然是一對，於巋河也就填了個a誌願，其餘的也直接開天窗。

    何婧姝在旁邊歪著腦袋：“確定就這麽填了？不再看看？”

    於穆：“你隨他去。”

    於巋河在電腦桌前轉過身：“放心，就這個了，不改。q大巴不得我去呢。”

    於穆別開臉：“嘚瑟。”

    何婧姝笑了：“行，那就這個。我下樓做飯啦。老公給我打下手！”

    他們七人的高考成績都是得償所願，超常發揮。夏成蹊最後填了上海f大的心理學，離文漾笙填的大隻有六公裏，地鐵半小時就能到。戚樂則在a欄裏填的上海h大的漢語言文學係。

    蕭宸填誌願的時候卻是遇到了些問題。

    他老爹盯著他的高考誌願，一字一頓地說：“你都考這麽好了，第一誌願確定還填t大？”

    蕭宸這回高考簡直人品爆發，考了將近400分，查分出來的時候給他老爹樂的喲，一對比分數線，就讓他趕緊填n大，學個財經啥的。

    但蕭宸不樂意，他說了就想去t大學人工智能，他老爹怎麽勸都不聽，差點要跟他動粗了：

    “我說你這孩子，n大比t大更好啊，你想學人工智能專業你就填嘛，n大也不是沒有這個專業啊，你幹啥就抓著t大不放呢！”

    蕭宸不說話。

    程鼎頎這高考成績比他低九分，a誌願要是填t大的話剛剛好超過去年最低線十分，絕對能被錄取。

    他母親看不下去了，拉住他爹道：“孩子已經長大了，咱就聽他的吧，他的人生自己做主。真的喜歡上海就去吧，媽媽支持你。”

    蕭宸認真地點點頭：“真的喜歡。特別喜歡。”

    他老爹歎了口氣：“隨你吧。記得學出點名堂來啊。”

    蕭宸笑了：“欸。謝謝爸。”

    隨後在電腦屏幕上按下了確定按鈕。

    畢業典禮那天，大家最後一次集體穿上了正裝校服。拍畢業照的時候，於巋河明目張膽地拉住了任望珊的手站上去，笑得陽光燦爛。

    從今以後，這隻手再也不鬆開。

    全校的老師都知道這對神雕情侶，也沒有人會再來阻礙他們。

    陽光紮眼，攝影師眯著眼：“我數三二一大家擺pse哦——”

    哢擦。

    大門口的實驗樓在熾烈的太陽底下鋥亮，炙熱的陽光打在操場上發出令人眩暈的氣味，高一高二的樓屋都是空的。男生拍完照趕著把校服外套脫下來搭在肩上，女生跑進樹蔭下討論晚上散夥飯吃什麽。

    操場上數千個學生和老師在相互告別，所有的淚水和笑語都開始啟程，青春的結局由他們來書寫。

    操場，大禮堂，天台，教學樓，食堂，美術樓，實驗樓，籃球場，自行車，鬆鬆垮垮的校服，司令台，行政樓。

    這樣的風景一生隻有昆城一中有這麽一處，再也沒有更好的了。

    空中雲嵐掠過，像是課間倉促翻過的書。

    盛滿青澀喜歡和放肆記憶的高中自此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