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無因身邊的黑衣侍衛，向前一步“落星山本次測驗共分為三關，擇優錄取，還望諸位盡力而為。”

    “這第一關嗎。”渡鴉環顧人群，特意賣了個關子，“請各位先生夫人先行離開，我們落星山向來不允許旁人進入。”

    其下眾人議論紛紛，一留著兩撇小胡子的男人叫囂道“你們就是欺人太甚，曾經那些貴人們身邊帶上七、八個小廝，也沒見你們敢阻攔，怎麽到我們這種平頭百姓就不能陪著孩子進去了。”

    沈明月聽聞此話，登時如芒在背。她不自覺地退後兩步，一雙柳葉眼望向左無因，想看看這位落星山新任山主當如何處理。

    左山主將玉骨扇合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沈明月不禁心中替八字胡男人捏了一把冷汗，隻盼望這二人是最後一次見麵，不然下一回左無因還不知怎麽磋磨他。

    不過左碎嘴對朋友親人倒還親厚，無非是從旁人嘴裏聽來些八卦軼事來擠兌你。若是外人，就是自負傲慢，睚眥必報的假君子，真小人。

    嘖！記仇的男人忒可怕。

    小胡子男人這一頭還在得意洋洋，自以為是他所言恰好戳中左山主顏麵，使他羞愧難當，準備改換落星山規矩，行個方便。

    沈明月一副看著爛泥扶不上牆的表情，嘴裏小聲念叨著“你這人非要觸黴頭，萬不能牽扯到旁人。”

    果不其然。

    她話音未落，就聽空中平白多了幾道針尖破風的聲音。一把細若牛芒的銀針，朝著那小胡子男人而去，準確刺入他的發冠。

    小胡子不敢在亂動，生怕這條小命就交代在此處。

    他緩慢地退出人群，這期間還踩了幾下別人的鞋子。

    左無因冷眼旁觀。

    人群中的喧鬧漸漸消散。

    可沈明月卻發現了些不一樣的東西。

    落星山大考在即，父母為子心切，眾人焦急神色不過是為了兒女前程盤算。此番遭小胡子胡攪蠻纏，麵上皆是愁容滿麵，生怕兒女遭殃。

    小胡子卻孤身一人，分明是來攪亂風雲的。

    沈明月思來想去，不得其解。

    小胡子已然是落入下風，雖憤恨不平，但也隻能回到人群後方的平地廣場上，將那把銀針從發冠中取出，扔在地上，貓著腰悄然離去。

    渡鴉還不等左無因下達指令，就朝隱匿在角落中的眾人使了個眼神。

    沈明月將門女兒，雖這具身體並未受過訓練，但對於此事敏感異常。她將此事記在心上，若以後能為此事效力，賣左無因一個麵子，也好開口為沈家事相求落星山。

    見騷亂已平，左無因麵上又掛著清淺笑容。

    渡鴉這才開口接著說道“落星山考核需得他們獨自進行。成功者，家中略有薄財也可帶兩三下人。”

    他拍動雙手，另一群白衣少女搬來兩張長桌，擎文房四寶，木製身份牌來到山門前，與眾位學子登記身份。

    沈明月知曉參加考試無需分毫，此刻囊中羞澀也不覺羞愧。等輪到她時已天色漸晚，瓊花落在她那典型營養不良的枯發上。

    為首白衣女子手腕翻轉，丹唇微啟“請問小妹妹的名字是？”

    沈明月待看清眼前人時，隻覺恍惚。前塵往事紛至遝來，想舊日她與京城唐家嫡女，唐清月共稱月中雙姝。論這張麵皮，是她勝過唐清月三分。但其清雅出塵，卻是自小喜歡馬背馳騁的自己追趕不上的。

    可為何唐清月會出現在此處，沈明月已經死了，橫亙在那一對有情人前大山轟然倒塌。難道這人不該十裏紅妝，入主東宮嗎？

    “小妹妹？”唐清月見她隻呆愣愣地看著自己的臉，又輕聲喚了一句。

    沈明月終於回過神來“沈，沈月牙。”這名字她早就想好了，明月有心，家人期望，不敢忘懷。隻是這三個字已經是整個燕王朝的一大笑柄，麵前人又是一位舊識，難免引人多心。

    這也是沈明月逆天重來，心中有鬼罷了。

    唐清月一筆簪花小楷，端正寫下“沈月牙”三字。她向後張望，發現其後在無旁人，親昵笑道“你這名字，倒是與我一位故人相似。”

    “隻是別步了她的後塵才好。”唐清月將身份牌遞到沈明月麵前，“祝你好運。”

    沈明月望著她，忖度這人說話是真是假。她們二人並不是手帕交，既不知人，更不知心。

    但她並不僅僅是養在閨閣中的小女兒，人情世故都在股掌之中，所以她能發現這位唐清月這四個說得真情實意。

    沈家勢微，定然是當朝聖上燕渡山授意，旁人隻不過是他手中棋子罷了。沈明月的報仇計劃從未將唐家這等高門大戶涵蓋其中，她的目標自始至終也隻有燕渡山一人而已。

    沈明月微微頷首“謝謝。”這二字也算回了對方的情誼。

    她正欲離開，唐清月卻拽住她的衣袖“暮色四合，山中路滑。你隨我一處走吧。”

    唐清月從旁人那裏取過一盞白綢繪製深山含笑的雅致燈籠。她牽著沈明月的手，嘴裏還不忘小聲囑咐“慢些。”

    “你為什麽對我如此厚待？”沈明月不解問道。

    “大約是叫我想到了故人。”唐清月麵帶懷念，“我幼時身體不好，隻能天天被關在家中。那時聽得最多的，就是沈家的月亮今日穿了件火紅的小襖，在宮宴裏侃侃而談，得了聖山賞賜的梅花。”

    “明日小月亮又擎著她那貼著金銀的鹿筋小弓在獵場上射中了條兔子。”唐清月攏了攏身上外袍，低聲咳嗽起來。

    沈明月沉默不語，她曉得自己舊日裏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若沒有父母兄弟在身邊就是脫了韁的野馬，誰也管控不住。

    這才叫那位本該成為她夫君的當朝太子燕遠寧不喜。不過她向來不介意這件事，喜歡一個人是萬分困難的事情，難道還真由那厚重的宮牆困住她這隻高飛的海東青嗎？

    隻不過唐清月所言字字真情實感，倒叫她心生憐憫。

    沈明月用現在的這雙手盡力的摩挲著唐清月的手背，叫她寬慰往事。

    這一路時光轉瞬即逝，落星山巍峨的主殿就在眼前。雪停風靜，夜色空明，星子低垂，隻手可摘。

    沈明月無心於開闊美景，她對唐清月微微一笑，鬆開手“謝謝您。”轉眼就混入一幫小蘿卜頭中。

    黑衣侍衛見唐清月已來，就知道山下再無任何選手，他前躍一步，雙手背後，開口道“落星山每年大比，略有差別。今朝是少爺第一次收徒，題目巧思。”

    “這第一項，就是要諸位親自去後山深林或淺溪中打獵、捕魚、采集等。為我家少爺做一餐飯食。”

    沈明月如遭雷擊，她本以為落星山正規收徒程序是吟詩作對，琴棋書畫，刀槍棍棒，天文地理。

    萬萬沒想到，這第一關，竟然是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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