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燕遠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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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無因正要尋一個答案,就看小姑娘坐在一旁,腦袋已經不住地往下點。他將手送了過去,撐住沈明月。不至於叫人一個重心不穩栽進火堆中。

    天光熹微,沈明月一張小臉埋在雪狐大氅中,背靠著一樹深山含笑。眼前火堆上已是一灘灰燼,她揉了揉眼睛。

    左無因倚著一塊大石頭,單手垂在雪地中。若非玉骨扇有一搭沒一搭的輕輕搖晃,沈明月定以為左山主失去本應有的戒心。

    雪麵上泛著淺金色光芒,沈明月看了看手中的大氅,拂落上頭瓊花,疊成四方塊放在左無因的腿邊。

    她這具身體可和左山主沒半點親緣關係,不能指望左無為她破例。

    雪後初霽,正是抓兔子的好時候。野兔既愛幹淨,又要尋壓在雪地下的草根,用以充饑。隻可惜沈明月帶來的小箭囊裏空空如也。

    她勉強從狼屍上拔出羽箭,箭尖處微微彎折。饒是沈明月自己也無法確認,是否能將其射中獵物。不過死馬當活馬醫,落星山的規矩還需遵守。

    沈明月在含笑林中,仔細搜尋,竟真被她找到一處兔子窩。隻不過窩棚內,隻有幹燥且溫熱的氣息,窩邊是四散開來的兔子腳印。

    落星後山向來講究順其自然四個字。

    狼群和兔群保持相對穩定的數額,才能留下這一山春回時的美景。她追尋一串略大腳步而去。少年人眼睛清明,果然不出二裏,就看見一隻皮毛棕褐的野兔,正用圓滾滾的背部對著她。

    沈明月搭弓射箭,這一箭快、狠,本應準確無誤的射中其後退。但誰能料到,橫斜射出一根箭,兩股不同的力量在空中交匯。以力抵力,雙雙墜落在地。

    兔子聽到身後聲響,一雙長耳抖動著,快速跑開。這是在絕境中拚死掙紮的本能,兔子四條腿竟能淩於雪麵之上,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無蹤。

    沈明月撇了撇嘴,正要離開。一把匕首不依不饒,貼著她的臉擦了過去。

    她伸手一抹,一道猙獰的血痕正朝其耀武揚威。

    “這是誰帶來的大小姐,怎麽敢放任她一個人在林子裏瞎轉,萬一被狼叼走了怎麽辦?”蘇儒收回匕首,朝著身後的人群問道。

    沈明月看清這群人。他們雖然統一穿著落星山弟子服飾,青灰色外袍,但各個脊背挺拔,身價不菲。

    就蘇儒隨身攜帶的那一把匕首,外鞘雖然裝飾著玲瓏七寶,但絕不是裝飾用品。其鑄造工藝精巧絕倫,刃部順著陽光能看到流水花紋。若更加仔細觀察就能發現這些優雅紋飾皆是由細密的鋸齒尖狀物組成。

    鋒利無比。

    難怪隻是刀鋒,就能輕易劃開人的肌膚。

    沈明月將弓背在身後,對著蘇儒鞠躬行禮道“見過蘇師兄。”

    “你知道我是誰?”蘇儒不解問道,然後回頭對著這群人的頭領人物打了個眼色,“你們認識這是誰嗎?”

    “不認得。”一個微胖的少年走了過來,他嘴裏剛剛咽下去一口冷雞腿,葷油凝在他的手上。他卻渾不在意的就要去抓沈明月的袖子,“這衣服倒是有點麵熟。”

    沈明月皺著眉頭,往後撤了一步。衣服不值幾金,但這上麵承載的情誼卻是千金難換。

    立在為首少年身邊的紅衣女孩亭亭上前,蘇儒立刻讓出身位,恭敬的聽她發言。少女麵上含笑,眼裏卻滿是嫉妒,她一雙玉白的手,死死抓住沈明月手腕,另她不得掙脫。

    “上了落星山別的本事沒學會。偷雞摸狗倒是學得不錯。”

    沈明月和有些眼熟的少女暗中角逐。

    她表麵看似雲淡風輕,但額角已有一層薄汗滲出。若此時立在此處的是沈大小姐,這少女一層皮也要被扒下來了。

    今時不同往日,沈明月有心相讓。卻聽不慣旁人無端指責,別說這衣服本就是她舊日所穿,如今也是落星山主以禮相借。

    她行得端,坐得正。

    但少女卻惡狠狠地瞧著她,手上力氣忽然一鬆。沈明月雙眸驚愕,身體不自覺地向後倒去。裂帛聲響,她左側袖口直接被撕破。

    習慣了溫暖的身體,進入雪地,寒氣砭骨。

    少女將這破損衣袖隨意仍在地上,眼角飛揚,不無得意道“蘇儒,我們走,不要與這小賊多費口舌。不值當!”

    “燕王朝的帝姬就可以不分青紅皂白,汙人清白嗎。”沈明月詰問道。

    燕遠宜停住腳步,她血紅的披風在雪地中掃過一道圓潤的弧線“你知道我是誰?”

    本來不知道,但是沈明月曉得她猜對了。燕渡山後宮妃子眾多,兒女成群。因此就連他自己也不一定想得起來所有人的名字。

    被偏愛者,兩隻手就能數得出來。

    沈家滿門身死前,隻有一位外族公主榮寵不衰。她一雙兒女皆被送上落星山學藝。

    年幼時,沈明月在漠北,他們在宮廷中。後沈明月下落星山,他們才到此處。沈大小姐呼風喚雨時,未得機緣。此時狼狽,這位燕帝姬還有落井下石之效。

    沈明月念她心智尚未成熟,不欲過多計較,此時她冷靜道“是,公主芳名遠播,天下皆知。”

    “你這小賊,話說得倒是漂亮。”燕遠宜話鋒一轉,“但賊就是賊,今日偷一套衣服,誰知道明日會不會竊國家秘密與外賊勾連。”

    沈明月很難想象,這樣一張嬌俏的麵容,說話卻如萬千利刃,非要割下你的皮肉才肯罷休。

    她的手握成拳頭,後慢慢鬆開。

    這一動作,被燕遠宜捕捉清楚。一個巴掌就甩在沈明月的臉上,這一下正好打在傷口上,兩種疼痛疊加。

    痛不欲生!

    沈明月做過大家小姐,也有嬌蠻不講理的時候。但如這霸道公主卻是天壤之別,她在第二個巴掌即將落下的時候鉗住了燕遠宜的手腕,狠狠甩到一旁。

    趁著她揉弄手腕,眼角含淚的當口。沈明月步步逼近,她個頭雖小,但卻迸發氣勢,駭得燕遠宜也不由自主地後退兩步。

    就看她梗著脖子,說道“我是燕國帝姬,你這平頭百姓怎敢對我不敬。”

    “我警告你這賊人,不要再靠近我。隻再多一步,我就叫人殺了你。”

    沈明月冷笑道“帝姬就是空口汙蔑旁人,就是濫用職權。我這一條命是不值錢,但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帝姬非要我這一條命,也隻怕要你這高高在上者一起來賠了。”

    “你怎麽敢威脅我?”

    “難道帝姬認為這就是威脅。”沈明月仰頭看著燕遠宜。

    她的柳葉眼中滿是淡漠與隱約可見的蔑視。

    燕遠宜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柳葉眼,她夜中的噩夢都是這樣一雙眼對她冷嘲熱諷。她已顧不上身份,從腰上解下九節鞭,整個人向後滑出半米距離。

    鞭子狠辣地抽在沈明月的身上。

    燕遠宜雙目圓瞪,哪裏還有帝姬風範。

    除她之外的男人們皆不幹預這場莫名其妙的怒火,唯獨隻有那位與燕遠宜模樣六七分相似的領頭者,溫柔地抓住鞭稍“皇妹,可以了。若真出了人命,你也不好向山主交代。”

    “有什麽不好交代的,我不過是懲處一位賊人罷了。”燕遠宜寸步不讓,她是私怨公報,刁蠻任性。

    燕致搖搖頭,憐惜地看著忍痛,一聲不吭的小姑娘“燕遠宜,你若執意如此,將來鬧到山主麵前,怕是無法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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