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聖人兩個字說得順口，但眉宇間盡是些滿不在乎。使眾人如臨大敵的帝王囑托，可能還不如市井街頭賣芝麻餅的老板吆喝的一句“都排隊，誰再排隊，您的餅收十兩銀子。”這句話來得管用。

    燕渡山哭笑不得，可如今卻是他先有求於沈明月，今日還要在這個要求上添上一把火，於是也隻好按捺住想要把人推出午門斬首的心情，好言相道“其實這一件事也不難，隻要你幫朕查出究竟是誰套要暗害花弄影就行了。”

    天子說起鬼話與十八層的惡鬼不相上下。

    若是真信了這個莫須有的理由，沈明月才是蠢得上天。沈家要是得了這麽個寶貝，估計靠著裝傻充愣，還能多活兩年。

    可惜往日難追，小月牙依舊冰雪聰明，一點就透“聖人早就知道是誰做的，又何必多此一舉。民女做不來這種事。您看我在貴妃娘娘的宮中呆了好幾日，總有人明裏暗裏給我遞消息，說揭露達奚一族意圖謀反的證據就藏在幾封家信中。”

    “可是聖人，我卻一直沒有動作。因為我知道您肯定曉得九皇子挪用錢莊訓練私兵，隻是您不想說，您總想著給他一些資本。”

    沈明月揚著笑臉，“達奚蓮在這件事有反撲的本錢不說，您的表現也說明事到如今也還不想動他們。唐清月告訴我一條亙古不破的道理，三足鼎立，方能安穩。達奚族能牽製四皇子，若沒了屏障，四皇子已將皇位收入囊中了。”

    燕渡山眼角抽搐，怎麽沈明月這一朝重新來過，變得更加敏銳。

    但作為帝王，就要有泰山崩於頂，而麵不改色的氣魄。他坐在上首，端起涼了的茶，假意撇去茶沫“不知道沈大小姐看出了什麽？”

    自然是花弄月的死。

    沈明月沒有直說，這一覺睡醒後，到是覺得靈台清醒，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在腦海中穿成了一條線。

    “首先，需要斷定一個人的身份？”

    “誰？”

    “平雁。”沈明月自信道，“我最開始以為平雁是九皇子的人，兩人自小相逢，結伴長大，應該是最信任彼此的。但事實上，我認識左山主許久，隻在他身邊見過一個侍衛，那就是渡鴉。”

    作為左山主的管家，渡鴉十幾歲時就已經像個小老頭。從衣食住行到落星山財庫管理，人事調動無一不精。成年後唯獨能看出一點活泛的地方，就是抓著一個玩具，從花鳥蟲魚道哺乳動作，從不放過，仔細模仿。

    就連左山主也未能逃其毒手，沈明月有一次下山遊玩歸來，在白紙糊得窗上看見左無因捧著書，之乎者也。以為是今日先生察課，未來山主被哄得一愣一愣，呆頭鵝似的背書。

    結果就是渡鴉挨了一頓板子，左無因和沈明月好一對兒落星山活寶頂著椅子，開始了之乎者也的曆程。

    平雁要替九皇子背黑鍋時，山主的表現就十分微妙了。他暴躁，盛怒下做出和孟九千一樣的舉動，從側麵說明了九皇子在害怕焦灼，他希望通過用武力，解決問題而不是依靠本身的人格魅力。

    至於九皇子怕的是什麽，總不可能是個小小的侍衛。

    兩種截然不同的對待方式，親疏有別。何況沈明月是跟著平雁再一次來到這處院落，他輕車熟路，比第一次王貫故意迷惑的繞遠，縮短了一倍時間。

    或許平雁並沒有背叛九皇子，卻為了生存成為皇家父子間的雙向聯絡。

    “我說的對嗎？”沈明月內心同樣忐忑，空口無憑，燕渡山矢口否認，她也再也拿不出證據反駁。

    隻見皇帝眼皮都沒抬一下“這隻是一件小事，不足為奇。你接著說。”

    既然沒有否認，就說明沈明月天生的敏感，歪打正著。她心中小自得意後，立刻收斂笑容，接著說道“我現在認為蠱蟲和橫刀殺人是兩件沒有關係的事情。”

    “沒有關係？”

    沈明月點頭“是，蠱蟲興許為刀藍海所為，但刀傷絕非他所做。甚至就連花弄影的死亡時間也對不上。”

    “其實有兩件事，我一直好奇。”沈明月坐在窗台上，兩枚黑亮的瞳孔滴溜溜轉。

    燕渡山想起最後一次看見沈明月本人，那是在一場接待外國使臣的宴會上。美人們獻舞完畢，大胡子使臣尚不滿足，嚷著中原女子都是一塊軟趴趴的布，沒有靈魂。

    這時沈明月拍案而起，搶過樂人手中鼓錘，扔到使節桌上。然後趁眾人不察，推倒大鼓，於鼓麵上翩然起武，一對鴛鴦刀耍得是有模有樣。

    結束後，少女擦著麵上的汗水，含笑而立，也是這樣自信，明豔。

    “聖人，可還在聽我說？”

    燕渡山聽到耳邊少女的聲音，單手握拳，抵在唇邊，勉強從回憶中抽身，他含糊說道“你且接著說。”

    沈明月狐疑道“那我可就接著說了。”

    “這兩件事第一件，就是為什麽有刀老王爺坐鎮，那賊人還能逃脫。”

    “可有端倪？”

    “我這一路總在想，刀白石是何許人也，年僅十七歲時因為不滿先帝的劃定的封邑，勾連山匪，發動叛亂。那一場戰爭還是聖人您親自平定。後來刀老王爺醉心武學，百聞閣榜單中，用毒行醫常年位列第一，與劍癡老人平分秋色。這樣的人還用得上金絲軟甲嗎？”

    她狡黠地眨眨眼睛“而我們得知這個消息，是從平雁嘴裏。如果平雁說謊，刀老爺子事後一定會反對。如果平雁沒有說謊，那就是刀老爺子有意隱瞞或放水。普天之下，能唆使一方諸侯王隱瞞真相的，恕閩民女愚笨，隻能想到聖人一人。”

    “那麽第二件事呢？”燕渡山將茶杯放在手邊，饒有興趣的問道。

    “這第二件事，就更令人疑惑。大內宮廷中，豈容一般宵小造次。聖人可還記得，那天夜晚我意圖不軌，您對我說了句什麽嗎？”

    對方狐疑的神情，給了沈明月一個明顯的信號，那就是貴人多忘事。諒她一個小小的沈月牙，也翻不出天去，沒必要特別記掛。

    雖然有些挫敗，但是小月兒還是說道“聖人，您警告我，天花板上的暗衛可比我的速度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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