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顧著轎子裏的裝飾，小月牙從側麵找到一處暗閣。她從裏麵取出一床毯子，正欲蓋在唐清月的身上。

    邊緣剛剛觸碰到衣衫，唐大小姐悠悠轉醒“我又睡著了。”

    “嗯。”

    “我這個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就是強拖著身子，想著和閻羅多耗些時間。”

    沈明月急切問道“如今刀老先生還在此處，不如讓他看看？”

    “要是能好，早就治好了，還用等到現在。”

    小月牙攀著她的肩膀，還想說些什麽。唐清月溫柔地拍了拍她的“下去吧，到位置了。”

    眼前是一座二層小樓，門口聚集了賣各種水粉小吃的擔客。看見一位穿著得體的小姐，就用一塊兒洗得泛白的帕子裹了兩塊糕點，湊道跟前笑著說“小姐，新出爐的果子，來兩塊，比今晚那出天仙配還甜那。不過最甜還是小姐你臉上那兩個小梨渦那。”

    誰不愛聽俏皮話，小姑娘們心裏甜似蜜，錢袋子掏得都比平常快上幾分。

    沈明月平日就愛吃這麽兩口甜的，因此一聽小販叫賣，心就癢癢。

    正要掏錢，就被唐清月攔住“快收著吧，今日這出戲我最喜歡，我請你來，這些小玩意費不了幾個子，請你吃了。”

    “那好。”沈明月倒不是愛占便宜，隻是看唐清月似乎有了些精神，心上高興，雙眼眯成了兩彎小月亮。

    她心滿意足的左手提著糕，右手挽著唐清月，親昵問道“不知道今日演得是哪出戲，天仙配不好太美滿，可桃花扇這種又太淒涼，結局不好。”

    “是穆桂英掛帥和木蘭替父出征。”唐清月的雙眼透露出一種未名的憐憫，“我最喜歡這兩出戲，誰說女子不如男，這天下該各個是巾幗不讓須眉才好。”

    沈明月點頭應和。其實她不懂戲，就喜歡在戲樓中看密密麻麻的黑的，白的腦袋，最好是個能看到旁人喜怒哀樂的包間。

    她是個奇怪的人，隻喜歡看真實的人。

    所以她有時候喜歡喜歡唐清月喜歡得不得了，又有時看不透也就不愛看。

    小月牙坐在凳子上，看著眾人因為花木蘭一個把式拍手叫好，她看著高興，也跟著拍手，卻總比別人慢半拍。

    她怕被唐清月笑話，就偏著腦袋去看對方。才發現這戲還不到半折，唐大小姐又靠在椅被上睡了過去。

    索性偃旗息鼓。不一會兒，小月牙也昏昏沉沉的迷糊過去。睡著前似乎還聞到一股甜蜜的香氣。

    像是甜桂花，還有點梨子。

    等小月牙被吵醒，已經是兩出戲都已結束，小姐夫人們互相挎著胳膊，親熱地討論哪一句唱詞出了差錯。

    小販們也趁著這最後的機會，兜售最後的商品。小小戲樓中，當得上人聲鼎沸。

    夜裏寒涼，沈明月想叫醒唐大小姐，兩人趁著天色還早，一起回去。

    她推了推對方的身子，忽然察覺到一些不對勁，怎麽手上黏糊糊的，湊到鼻子前，血腥味。

    沈明月定睛一瞧，唐清月身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開了一個口子，血液還在汩汩地往外流。

    “唐清月！唐清月你醒醒！”

    已經不記得自己到底叫了多少聲，沈明月始終沒有喚起唐清月。

    她有無數次幻想對方死亡時的場景。那應該是已經坐上了太子妃的位置，和太子琴瑟和鳴，最後了無遺憾的在心愛人的懷裏走完最後一程。而不是如今這般孤零零的一個人，還有一個疑似凶手的同伴。

    沒錯，沈明月匆忙喊了大理寺的人來，經過官員探查。門在被打開前是從內部拴上，空間內沒有多餘的密室通道。

    致命傷是刀傷，空氣內有迷藥的成分，因此唐清月並沒有掙紮，傷口齊整。凶器經鑒定是沈明月平日放在袖子內的小短刀，人證物證俱全。

    沈明月一時半會兒無法開罪。

    她自己本身也不想，因為此刻她還處在一種困惑且迷茫的神態。唐丞相抓住她肩膀使勁搖晃，唾罵她沒有長心肝。唐夫人跪在女兒的屍體上，哭得撕心裂肺。這一切在她看來就像是一群蒼蠅繞著腐肉旋轉，嗡嗡作響。

    圍觀她的人群中，有許多自己認識的。平雁、禹堂、師兄……也有許多不認識的，所有人都用一種奇怪的神情望著她。

    為什麽？為什麽唐清月就死了？難道真的是我殺了她嗎？

    這些問題一直在沈明月腦海中回繞，後來唐清月本人的形象成功擠走了她們。在深山含笑層層掩映下，唐清月問道“你知道我最羨慕沈家的那隻小月亮。”

    沈明月的眼淚終於控製不住，第一個看透她身份的人，第一個能平等交談的人怎麽就走了呢？

    月光從狹窄的窗戶中滲透出來，在少女的身前打在一篇夢幻的虛影。

    沈明月抱著膝蓋。天牢中向來是關押犯了大罪的後宮妃子，皇室宗親。

    如果袒護不得，也就是隻有大理寺一出路。如今天牢空空蕩蕩，除了徘徊在門口的兩三位獄卒，就隻有沈明月。

    “沈姑娘，你且醒醒。聖人傳了旨意來，說是要來看看你。”獄卒搖晃了兩下黃銅鎖鏈，提醒道。

    沈明月方大夢初醒，可是沒有移動半存，仍是抱著膝蓋，低著頭。

    燕渡山來到天牢時看到就是這樣一副景象，沈明月身上那種盛氣淩人的驕傲勁消失無蹤。

    他清了清嗓子問道“事到如今，你沒有什麽想解釋的嗎？朕見過太多犯了錯的人，她們都竭力撇清自己的關係。”

    “回稟聖人，民女沒有。”沈明月靠在牆上，勉強坐直身體，“以唐清月的本事，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謀殺，為得就是把我送進來。我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駁的證據，要是聖人心情好，多讓我活兩年，指不定還有大赦天下，民女得見天日的那天。”

    “你不恨唐清月？”

    “什麽恨是死亡所解決不了的，她雖然算計我，但偶爾對我也算是不錯。”沈明月抬起眼睛，“聖人我能鬥膽問你一個不想幹的問題嗎？”

    盯著小月牙麵上的笑容，燕渡山不解道“什麽問題？”

    “你知道唐清月最喜歡的戲是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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