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章:盛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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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牢大火,著實惹怒了燕渡山。一連數日上朝,眾臣隻能小心行事,生怕一個不小心觸及對方的眉頭,被拉到宮門外一頓毒打。

    人心惶惶,天沉似墨。

    這一切,處在不知名山中休養的沈明月是不知道的。她是一個百事通,小半個月可移動的範圍不超過茅草屋周圍十裏。

    就算她有通天之能,麵對逐漸枯敗的花草,和尋常河水中可見的鯉魚也無法判斷燕遠連把她放在了什麽地方。

    再加上今日身上被火焰撩起的水泡經曆了流膿,結痂等一係列操作。正是最難熬的時候,可憐小月牙每日伸著兩隻小爪子,欲哭無淚。

    與她一同受罪的還有平雁,小姑娘從小是被當做男孩兒教養長大,在九皇子和四皇子的逼迫下不得已換回紅裝。

    眼子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兩人就相對而坐,麵麵相覷很難不想到這日子若是長此以往,會不會逼瘋自己。

    隻是,今日有了些許變化。茅草屋外罕見的來了位客人。平雁聽見動靜,立刻動身查探。

    一個完全料想不到的人出現在這裏。

    此人身穿玄色僧袍,黑發中夾雜著數縷華發,使得她保持較好的麵容,略顯衰老。

    “今日,這裏倒是有些稀客。”長公主有一對甚為英武的眉眼,隻冷漠的在眾人身上一掃。

    沈明月就感覺身上的已變得不平整的皮膚,立刻又在火上一陣翻烤,滋滋啦啦的湧出無數的痛楚,叫人渾身不舒坦。

    當日白衣庵一麵,兩人已是不歡而別。如今再見沈,雁二人眼中驚異,可長公主卻是有備而來。

    壯著膽子,沈明月忍住身上的瘙癢,湊上前去,準備問安卻被長公主攔了下來。

    長公主坐在池塘邊的一塊巨石上,碾碎了塊糕餅渣子,拋在水中,遊魚立刻蜂擁而至,擠擠挨挨。而她本人卻好一派雲淡風輕“你看這水中遊魚,頗懂人性。哪怕尋常山澗裏,不曾有人喂養,也知道趨利避害,長久生存。”

    言語中似乎亦有所指,沈明月走到她跟前,柔馴道“不知長公主今日有何指教。”

    “此處是帝陵南側一處丘陵,昔年燕渡山曾說等皇子之位已定,就隨夢兒定居此處,做一對男耕女織的尋常夫妻。”女人的影子投射在地麵上,這具身軀已然衰老,可是一種與之截然不同的活力正悄悄覆蓋在此處。

    她雙手撐在身後,麵部微揚,感受著風拂過臉頰“天牢是從第三層中燒起,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莫白雪的存在已經被所有有心之人獲知,變相承認了聖人下令屠殺沈家其實還有為了傳聞中的英宗寶藏一事。”

    沈明月的回答,讓長公主頗為滿意,她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這一處雖然隱秘,但畢竟不是長久之地,你如今就是這些魚餌,如果走不掉,結果隻有一個,就是被蠶食幹淨。”

    弱小的人,沒有活在爭奪權位的漩渦中的資本。

    長公主話中的含義已經十分明顯,她不能指望著九皇子每回都來救她,這樣直隻能耽誤對方前進的步調。

    小月牙握緊了拳頭,再也感受不到其他人的反饋,山間的風呼嘯而過。穿透了她的胸膛。

    事已至此,眾人都忽略了一個可能,那就是誰想要沈明月和莫白雪都死在天牢中,因為已當時危急的情況,困在火中,死路一條。

    好不容易清楚了一件事,卻又很快要被另外的事情所困擾。

    “你想好了嗎,八月十五,十六兩日遭逢佳節和當今聖人華誕,這兩日夜間燕渡山會登牆頭,與民同樂,以便彰顯他本人權威。”長公主雙手交疊,背挺得筆直,甚至微向後傾斜。

    這種身姿,沈明月過去經常見到,往往會出現父兄糾結許久,頒布一道嶄新的軍令。矛盾與自得同時存在,她在害怕這種決定可能造成的損害,又在期待如果按照正常的流程發展,會達到最好的結局。

    盯著長公主兩片上下翕動的逐漸萎縮且顏色暗淡的唇瓣。小月牙想起舊日有關這位帝國最尊貴女人的傳聞。

    長公主是有能力坐上帝國的最高位置,因為她身上有一種可以稱帝的特質,同時擅長治國之道和領軍之法。在男子為尊的世道中,軍中半數將領拋棄了男女成見,真心實意的希望她能夠取代燕渡山。

    當今聖上繼位後第五個年頭,一場兵變的消息已經為百姓津津樂道。

    後來在悄無聲息中,燕渡山熄滅了這場足夠撼動他本人統治的燎原大火。史官執筆記載這一年都是些芝麻綠豆大點的小事。

    唯獨在民間流傳的野史中,可窺見一斑。或許是因為兄妹之間達成了什麽協議,保證兩人的話語權處在動態的平衡中,或許是為了一個女人。

    今日再見長公主,沈明月聽到了一個被親昵說出的名字,夢兒。

    九皇子的生母,燕渡山的摯愛,亦或者是長公主魂牽夢繞之人。或許不是以一個男性,而是從女性的愛慕視角,去垂憐一人,最後迫使長公主多年常伴青燈。

    純粹的愛意可能並沒有占有的情緒,或許是夢兒的一個笑容,一個動作另許多人將她塑造成一尊雕像。

    沈明月既敬佩於她又欽佩長公主的勇敢。

    她自然是不敢的,她在世俗倫理與蓬勃愛意中反複煎熬,既無法放棄家族的毀滅,又割舍不掉自己難以自控的心情。

    “沈月牙。”

    長公主的一聲呼喚,將沈明月從水深火熱中解救。她蹙著眉間,眉心間的川字紋無法斂去。因為年歲已大,隻匆忙交談幾句,疲憊感漫出身體。

    長公主掐了下自己的虎口,開口道“你如今音容盡毀,沒有人再會猜測你和沈家有什麽關聯,自此以後天高任鳥飛,你完全可以選擇一種你喜歡的生活。”

    “隻要離開京城。即將到來的這兩日,京城守衛疏鬆,憑借長公主的本事,完全能避開所有的眼線,保我一條命。”小月牙忽然抬頭,一張布滿紅腫傷疤的麵上,也可見消磨不掉的堅定神情。

    “如果我不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