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下葬後開始埋土，最後燒紙哭喪。

    從竹籃隻扔的冥幣飄得很遠，到處都是，順著風飛向王婆子住的那處地方。

    那夜，淒弱的哭聲來自陸家的下人，卻也隻是裝腔作勢，沒有陸蓮的，以及陸亦忍的。

    他們沉默不語，喪服的帽蓋住了他們半張臉，看不出什麽情緒。

    她不管陸蓮和陸亦忍怎麽送行，她隻知道，這是唯一一次，可以光明正大給陸老爺送行磕頭，流著淚水。

    一切完成後已經清晨，微微有點陽光穿過樹梢，陰涼帶著點濕氣。

    那時陸蓮和陸亦忍兩人獨自一起，像是爭執著什麽。

    沐昭小心翼翼靠近，聽著他們的對話。

    陸蓮神色尤為囂張，昂起高傲的頭，雙手交叉，“你不要太過分，得寸進尺，若不是我，你能得到好處嗎？”

    陸亦忍很惱火，卻隱忍著，生怕自己一時忍不住暴怒出口，他壓著音色，低聲道:“你以為就你可以嗎？我就不可以了？”

    在觸犯到利益時，本是朋友也會變成敵人。

    陸蓮並沒有絲毫恐懼之意，“話是這麽說的，但終究是我動手的，你還在旁邊看著呢！現在倒跟我爭辯，你算什麽東西！”

    “陸蓮，你最好不要太過分，別忘了，我才是陸家長子，你什麽都不是，以為占著在陸家有個低賤的身份，就得意忘形！”

    話說得愈加過分，陸蓮險些出手，卻又顧忌著什麽，“你說誰低賤？別忘了老頭子在世時你慫成什麽樣！”

    “嗬，說得你不是一樣！”陸亦忍嘲諷著。

    想不到陸老爺去世之後，才見到陸蓮和陸亦忍真實的麵孔，讓人覺得惡心又厭棄。

    他們關乎的，根本不是陸老爺去世的事情，而是所謂的利益。

    陸老爺已經去世，家產定是他們相互爭得頭破血流的東西。

    兩人吵了一會，陸亦忍冷靜開口:“我不和你吵這麽多，你把那老頭的房契給我，還有一半的田契，以及銀子！”

    “憑什麽？你就看著我把老頭子解決，什麽都不做還分走這麽多？你以為我會給你，呸！”

    陸蓮很維護自身的利益，不會給陸亦忍多分半些。

    實際上，家產他們可以一人一半，但誰都覺得自己應該多拿些。

    隻是，那刻沐昭才知道，原來陸老爺是被她害死的……

    “陸蓮，你別逼我對你出手！”

    話畢，陸蓮絲毫不怕，“你以為我是被嚇大的嗎？老頭子都是給我下藥下死的，我照樣有辦法弄死你！”

    陸亦忍毫不示弱，“你還想殺我滅口？！”

    “別逼我去衙門告你！”

    “你以為你就沒罪了，大不了我們魚死網破！”

    ……

    沐昭聽著腦海一片混亂，想不到當初陸老爺並非得病，而是……

    也難怪陸老爺會突然臥病在床，他分明那樣健康，氣色好又樂觀，怎麽會突然病倒？

    她為什麽不肯多想想，而不是隻想著照顧他。

    可那刻，她又有些不敢置信，他們可是陸老爺唯一的兒女。

    他們怎麽做得出來？

    她陷入沉默，也許那時候陸老爺清楚自己的身體，知道為什麽突然有一天就病倒了。

    他卻不肯看郎中，也不肯去質問什麽，隻是單純讓她買藥，每天喝藥。

    最後這樣孤獨死去。

    沐昭心裏一陣陣抽痛，是他已經絕望了嗎？

    對自己的兒女感到失望，不想再這樣過下去，所以才選擇了這條路？

    陸老爺的妻子去世得早，一個人過日子，沒有孝子賢孫，一個人住在一個偌大的宅子裏，已經過膩了。

    他也許厭棄了那樣的日子，也許依舊不忍心自己的兒女受罪，依舊那樣心軟。

    才這樣結束這一切。

    當初他分明打算把陸家所有的財產給她，可最後她都沒有去接受。

    若是她知道陸老爺因何而死，她就不會拒絕陸老爺給她的那些。

    她無比後悔，陸老爺生平積累的一切，最後被那樣兩個人拿走了。

    沐昭緊緊咬牙，給了自己一巴掌，她怎麽就那樣傻，不明白呢？

    可事已至此，她又能怎麽樣？

    辜負陸老爺的一片心意，讓她怎麽承受那份罪過？

    ……

    陸蓮和陸亦忍吵了一早上依舊沒有解決問題，誰也不肯讓步，始終堅持自己的利益。

    沐昭想著她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就沒有必要跟著回陸宅。

    是時候要回丐幫了。

    可在她要輾轉往其他方向邁步時，陸亦忍倏然開口叫住。

    “後麵的那個，要滾哪去？”

    本身陸亦忍心裏惱火，有股氣沒發出來，她並不想誤打誤撞成他的撒氣桶，這樣就顯得太虧了。

    沐昭頓了頓，頭低了許些，壓著嗓音說道:“之前不是小姐要讓我買胭脂嗎？現在才想起，正打算去！”

    “那我有讓你現在去嗎？”

    陸亦忍朝她大吼，她就知道，正在脾氣上頭的時候，隻要出了什麽幺蛾子，都不會好過的。

    更不順利的事，是她提到了陸蓮。

    “沒有。”沐昭小聲回道。

    “那就滾回陸宅幹活，你們誰要是敢違抗老子，老子不打死你們！”

    話一出，走在前麵的陸蓮頓時轉過身來，瞪著陸亦忍，冷聲道:“你什麽意思？我就不是陸家的主子了？”

    顯然是陸亦忍針對她。

    “那我也是陸家的主子，陸家的下人都是有賣身契的，有我一半，憑什麽我就不能使喚了？”

    “陸亦忍，你故意什麽都跟我作對是吧？”陸蓮瞪著眼珠子，就差瞪得飛出眼眶了。

    同樣陸亦忍怒火中燒，已經大發雷霆，沐昭正想乘這個時機走開。

    卻不料往後退一步，陸蓮的眸光就瞥了過來，“你很不聽使喚啊！我有讓你走嗎？腿不想要了是不是？”

    沐昭扯了扯嘴角，隻是低著頭什麽話也不說。

    現在是矛盾的交點，沉默寡言才是最機智的，不然火苗隨時跟著風向過來，把她給燒了。

    沐昭覺得有些心塞，想不到現在出了這麽一茬。

    她並不想聽他們倆吵架，也不想站在這被罵。

    可她已經進退兩難，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完好脫身。

    陸蓮和陸亦忍吵著進了陸宅，終於在踏進門檻的那刻消停。

    隻要進到陸宅，想脫身就不容易了，沐昭走在最後，腳步掙紮，猶豫不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