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神，何必問我這些？我本一廂情願，卻也無怨無悔。”她說，眼角微微發紅。

    “無怨無悔？嗬嗬，真傻。”他一時不知作何言語，隻是喟然道。

    愴然，落寞。

    “上神，你要去哪兒？”看見他轉身，雖明知多餘，她卻仍然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宣國，王都。”意料之外的，他回複了她，卻留給了仙淺滿腹的狐疑。

    “王都，他去王都做什麽？難道那裏有異？莫非是六姐？！”想到這兒，她心中漾起一陣不祥的預感。

    六姐夜光在凡間為後，這事不僅瞞著遠在雪域的父皇母後，甚至連大姐絕緣也不知情。

    知道這件事的其餘五個姊妹，也多不看好，反而嗔怪夜光任性。隻是夜光不聽勸告，一意孤行，而她們姐妹情誼深重，知開導無望，也隻好替她瞞過雪域親人。

    要知道，在雪域，嚴禁與人族走得太近，因為人族質弱，稍有閃失，便會被那些巡世仙神強行歸咎於其身邊的妖類身上。

    不好洗脫的嫌疑。

    雪域要保持聲譽，自然要潔身自好。

    要是知道夜光私下裏竟做了那樣越界的事，帝後非嚴罰她不可。

    如今戰皇要趕去王城，肯定是察覺了什麽。

    仙淺很怕六姐遭遇不測，遂立刻傳書與深宮中的夜光，說計劃提前了，現在就想見她一麵。

    接到消息的夜光也不耽擱，當天就在京畿備好車馬迓候她。姐妹相見，格外親切，互相執手暢聊了許久才乘上夜光準備的轎子，直奔皇宮。

    仙淺設想中，凡界的帝王殿再怎麽氣派也不會比得過狐族千秋殿吧。

    可真的踏進了那巍巍宮闈，她才感到，千秋殿太簡樸了，真的，太簡樸了——跟人皇的宮殿相比，不不，這裏已經不能用宮殿來形容了，該稱宮城才對——那麽多的宮宇聚而成城。

    整個宮城沿著一條南北走向的中軸線對稱排列，這條中軸線上坐落著君臣議政的大殿與帝後的寢宮以及祈福台，這條中軸線兩側對稱分布著許多宮室，且每個宮殿都各有千秋。

    自南門進入宮城，夜光帶她參觀了人帝議政的大殿，重簷廡殿頂的結構看起來十分莊嚴，簷角分布著十隻姿態各異的瑞獸，精巧可愛，還有梁枋上的和璽彩畫，鮮明而又典雅。

    整個一眼望去，十分壯觀。

    人族本是六界中最不起眼的角色，沒想到在建築方麵卻展現出了叫他們妖族望塵莫及的非凡創造力，當然，後麵夜光帶她一一見識過的美食、服飾、舞樂都會讓她大開眼界，使她不得不感歎，原來，凡人是除了術法啥啥都行。

    帶著幼妹粗略逛了逛自己久住的宮城，至日暮，夜光就讓仙淺在自己寢宮歇下了，闊別已久，姊妹倆都想好好地促膝長談一回。

    “六姐，在人間，你可好麽？”燭光下，仙淺拉著夜光的手，殷切地問。

    “好，一切都好，小妹來時，父皇母後還有姐姐們都無恙吧？”夜光淚眼模糊。

    “無恙。雪域依然靜安。隻是六姐你啊，我倒是很擔心。”仙淺說。

    “哦？為何？”夜光笑問。

    “戰皇來王都了，我怕他是衝你而來，會對你不利。”仙淺如實相告。

    “不會吧？”夜光眼神開始遊移不定，她一下子想到了同自己相好的祁瑬。

    “姐姐，我來時也聽說了一些多年前的舊事，不禁疑惑，那位祁瑬大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又為何會救你？”

    “這……”夜光吞吐不定，“這個說來話長，而且，也不好解釋得……”

    “好吧……”仙淺乖順，聽此說，便不再追問，隻是不忘勸道，“旁的先放放也不礙事，隻是六姐你的安危要緊，不如趁戰皇還沒有采取行動，趕快離開王城去別處躲躲吧。”

    “好……不，容我再想想……這可不是一句話那麽簡單的事……”夜光左右為難。

    是隻妖聽見戰皇的名字都避之唯恐不及，夜光自然不例外，但在偌大王城中，她確實有自己的不得已之處。

    這一夜，王城靜謐。

    第二夜、第三夜、第五夜，乃至第十夜，皆是如此。

    持久的平靜不僅使夜光放鬆了警惕，也使仙淺開始質疑起自己最初的判斷來。

    很快的，開始時的風聲鶴唳就被帝王家的聲色犬馬取代。

    第一夜之後，夜光，也就是白媚姬，就收拾了挨近坤華宮的素心宮與仙淺居住，說是自己身為帝後，時常需要侍奉帝王，不便留小妹在身邊。但其實，她以病體不適為由已多次拒絕為宣國皇帝侍寢，並套用這個理由，幾乎夜夜傳召國師入坤華宮內，為己“診治”。

    其實，闔宮上下，哪個不心知肚明，坤華宮主子容顏俏麗，身姿輕盈，康健得很！若說有病，那也是“偷淫”之病。

    一段時間過後，帝王大壽，在金鑾殿內舉辦慶典，當時仙淺也在場，見證了人間宴席的奢華，也瞧出了帝後與國師之間曖昧的苗頭。

    金鑾殿內熱鬧喜慶，非比尋常，且是那種人間才有的熱鬧。

    雕龍髹金木椅上坐著老態龍鍾的皇帝，皇帝並排坐著年輕美豔的皇後，至於兩側，妃嬪大臣，皇親國戚，以及皇子公主，熙熙攘攘，無不貴氣逼人。

    席間的貴人，仙淺沒一個不陌生的，雖然夜光向皇帝介紹了她的身份，皇帝也如法炮製向眾人介紹了她，並吩咐下人好生關照她，席間的許多年輕的王爺、皇子以及大臣也因癡迷於她的美貌紛紛前來向她搭話，但她還是難以迅速融進來。也許是在雪域那樣清淨的環境中待久了的緣故吧。

    孤落中，她便時不時地抬頭看向上座中的自己的六姐——滿頭金釵花鈿、遍體綾羅綢緞的夜光，也是，白媚姬。

    有一次，她看見上座的時候，撞見了一個微妙的細節微醺的皇帝身子向白媚姬傾斜，而他身邊的白媚姬不動聲色地避開了與他的接觸。

    這很奇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