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竹枝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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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鳴來了,來拜會師尊,說要解斷前緣,玄尊欣然同意,說即日便去乾機宮遞交申請。

    之後,他便本能地想要親近玉鳴。卻被玉鳴避開了。

    當時整個宮宇中隻有他們兩個人,對於她的疏離,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聽說你為符宋神君生了一對龍鳳胎?”僵持了一會兒,玄尊開口問,語氣淡淡的。

    “這也,與您無關吧?”她反問。

    玄尊愣了一下,沒說話。

    他不動聲色地將她上下打量了一回。才發現她與分別時大不相同了。她的眉宇間少了幾分天真,多了幾許沉穩;眼神則少了幾分活潑,多了幾許堅毅。頗有天聖娘娘遺風了。

    而他,卻莫名地感到心疼。

    物是人非,或許這就是緣劫推理的結果。

    “本尊沒別的意思,隻是……想撫養那兩個孩子。”玄尊委婉地說。

    “這也不勞您費心。”

    “玉鳴,你是真不懂本尊的意思?”他急了。

    “您什麽意思?無非是字麵上的意思。那我的意思又何嚐不明確?琪梧宮中還有些事務,玉鳴先告辭了,師尊。”

    師尊,這是最後一次這麽喚你了。她心中對自己說。

    如此人事更迭、潮漲潮落,他們之間,反而陌生了。

    解締儀式依然定在宣辰台,主持的司儀還是多年前的那位,仍著紫衣。

    “宣樂!禮成!”他仍然這樣喊著話。

    太九玄中有幾位素日與玉鳴玩得好的小侍,這時由衷地感歎“唉,從此這世上再無玉鳴少主,隻有玉鳴神卿了。”

    宣辰台上,常琦頻頻望向身邊的女子,眼中滿是欣賞與眷慰,而那人,始終目不斜視、心無旁騖。

    放魚歸海,放鳥歸林。

    而他還想將魚再捉回,鳥再捕歸,以另一種名義。

    可宣辰台上,似乎是他們最後一次近距離相對,那之後,一個回到九重壘疊的太九玄,一個落到草木萋萋的啟陽山,再無交集。

    分別的日子對常琦來說像清湯寡水,索然無味。

    這樣清湯寡水地又熬過了兩百年,他實在是受不住了,終於屈尊降到啟陽山,獨自一人。

    說來,高傲如他,這還是頭一回訪問卿為神仙的府邸呢。

    他本以為,他的到來讓整個啟陽山蓬蓽生輝,所以整座山的生靈都會非常歡迎他。可事實是,剛來琪梧宮門口,他就被兩個團子擋下了。

    那個男娃很霸道“你是誰?來找我母親幹什麽?”

    而他低頭看清那男娃的相貌之後,心中陡然詫異,繼而百感交集。

    那樣幾乎與自己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相貌,肯定是他的親生骨肉啊!

    玉鳴她,到底瞞了他什麽……

    這時,那個女娃扯了扯他的衣服下擺,奶聲奶氣地說“伯伯,母親最近有些不開心,不讓別人打擾她的哦。”

    這女娃生得倒是像極了玉鳴,他看著,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憐愛。

    他蹲下來,一把抱住他們兩個,說道“伯伯專治你們母親的各種不開心的,讓伯伯進去吧,好嗎?”

    “伯伯你是醫仙嗎?”女娃嘟起嘴天真地問,像極了玉鳴嬌俏的模樣。

    他寵溺地摸摸她的頭,笑著說“是啊,還是你母親一個人的醫仙呢。”

    “怎麽?我可以進去了嗎?”他又回頭看看男孩朝曦。

    “既然是來治療母親的,那你就進去吧。”男孩也讓開了道。

    常琦如願進了琪梧宮,卻見裏麵一應陳設裝備都以竹木石玉為主,與鷖曦宮中十分相似。他不知道,這裏以前,都是以金銀為主器的。

    裏麵很寂靜,也不知道侍者都去哪兒了。他繞啊繞,直到穿過一扇月洞門,來到種植著森森鳳尾、鬱鬱龍葵的後庭。竹縫漏下的斑駁陽光像稀碎的金箔,而那萬千顆金箔就灑在竹蔭下、貴妃榻上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橫臥榻上,背對著他。她身形瘦弱曼妙,惹人愛憐,正是玉鳴。

    他放慢腳步走近她,近了,又想伸出手撫摸她。卻又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伸出的手凝滯在半空,而後,又無奈地縮回。

    他不知道,多年前,湛明鏡天中,玉鳴也是這樣彎彎繞繞才最終找到他的。

    當時那三個洞口,隻有一個通向他療傷的密室,其餘兩個,一個通像烈焰之淵,一個通向幽毒之穀,都是有去無回的所在。

    所以他醒來看到她的時候,倍感珍惜。

    現在呢,光箔落在她額頭,而他在等她醒來。

    他決定了,隻要她一醒來,就立刻求娶她為後,不能再等了。好不容易一切塵埃落定,若是拖延,則不知又會起怎樣的紛亂。

    這些年,她將朝、佩掩藏得很好。

    雖然九天都知道她誕有雙胎,卻沒有哪位神仙真的見過雙子。

    等將她娘仨個接回天上,他可以對外宣稱他是用了易容術使得朝曦與自己相似的,這樣,但願能將那一樁不雅的秘辛遮掩過去……

    起風了,風揚起少女柔順的青絲,一地竹影搖搖晃晃。

    可能是風有些涼,榻上的少女不滿地皺了皺眉,又慢慢睜開了眼睛——她總算醒了。

    “你總算是醒了,我的,神卿大人。”他在一旁戲謔道。

    她從榻上彈起身,看清身後人的麵孔後,又恢複了鎮靜“你來幹什麽?”

    她剛剛如小貓受驚般彈起的樣子一如多年前而從未變。玄尊見了,竟有刹那的驚喜。

    可畢竟,她長大了,再也回不去了。

    玄尊跳過她的問題,直接說“我剛剛在門口看見兩個孩子了,朝曦生得,可真俊。”

    說完,他留意觀察她的神情。

    她神情卻沒什麽波動,仍是淡淡的,隻是轉過頭去,不看他。

    “你就沒什麽想說的?”他窮追不舍。

    “你不是都知道了嗎,還要我說什麽?”她說。

    “知道什麽?嗯?”他開始沒羞沒臊地挨著她坐下,卻冷不防被她身上不知什麽紮了一下。

    “這是?”她皺眉。

    “千絲咒,”她說,“我自創的術法,若我不解,任何人休想近得我身。”

    他反而笑了“往些時教你各類正經術法,你總學得一知半解,沒想到,在旁左之處卻有這樣罕見的才華。”

    “勿要小看任何一個人,玄尊大人。”她一本正經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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