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煙，好歹林夫人也是你的養母，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怎麽可以這麽對她？”

    楊琴皺眉看著林煙，理所當然地指責，“還不給林夫人道……”歉。

    話未說完，林煙突然抬起頭。

    她眼裏黑幽幽一片，不似以往那般總是充滿了哀慟，而是麻木和空洞。那樣的黑暗像是能吞噬一切，讓人本能地升起恐懼。

    楊琴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樣，忍不住頭皮發麻，手腳也跟著軟了。

    她也就半年多以前才知道林煙是她親生女兒，對林煙，她除了憎恨厭惡和埋怨的情緒外，隻有一丁點出於血緣關係的憐愛。

    她並不在意這個女兒會怎麽想她，可如今看到林煙這樣的眼神，她心裏還是不由得刺疼了一下。

    林煙，她的親生女兒，好像很恨她……

    林煙根本沒接楊琴的話，隻是神情麻木地問道：“周語嫣死了嗎？”

    她現在隻關心周語嫣死了沒有，其他的都已經不在意了。

    楊琴對著她的視線，喉嚨像是堵了東西，說不出話，也說不清到底是因為懼怕還是難過。

    “他們都不告訴我，那你來說，周語嫣死了嗎？”林煙又轉頭看向了林母，麵上不帶半分情緒。

    林母見她還在咒自己的寶貝女兒死，張嘴就想罵，可抬頭看到林煙的眼神時，卻嚇得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這樣的林煙，實在太過可怕！

    ……

    林煙房間許久沒這般熱鬧了，但不過十多分鍾，她的房間又安靜了下來。

    她抬起手，看了眼自己遍布傷口的胳膊，感到不解。

    她以前健康的時候，他們沒一個人會忌憚她。

    如今她疾病纏身，因為受傷站都站不起來，隨便一個人都可以隨意擺布她，怎麽他們現在反而怕她了呢？

    林煙不懂，也從未搞懂過他們。

    她的養父母始終偏袒周語嫣，還可以理解，他們畢竟有血緣關係。

    那她媽呢？

    她為什麽一直護著別人的孩子，麵對她跟她哥卻隻有冷眼？

    林父林母還有楊琴都已經走了出去，到了林煙房間的窗前。

    他們幾人吵吵嚷嚷，林父林母在怪楊琴生了這麽個無惡不作的女兒。

    楊琴則卑躬屈膝跟他們道歉，態度很誠懇，因為她打從心裏覺得女兒跟兒子對不起人家。

    林煙無惡不作，淪落到這地步活該。

    至於周津會坐牢，是因為他犯罪。

    他因為“心髒病”死在牢裏，也不能怪到語嫣頭上。

    林煙聽著他們那些自以為是的話，坐起身，衝著他們喊道：“你們吵得這麽厲害，是周語嫣死了嗎？”

    病痛時時刻刻折磨著她，讓她難以忍受。

    她現在隻想知道周語嫣死沒有，周語嫣一死，她也就解脫了。

    沒人跟她說周語嫣的情況，不過看他們吵得這麽凶，周語嫣應該死了吧？

    林煙想到這裏，難得覺得有幾分高興，淺淺笑了下，眼裏也跟著亮了起來。

    隻是在窗外的三人看起來，她現在的樣子看起來著實驚悚：她的假發已經被摘掉了，因為沒治病，吐了很多血，她消瘦許多，臉頰跟著凹陷進去。

    她的嘴角還帶著血，卻在發自內心的笑，一點都看不出曾經乖巧又懦弱的樣子。

    反而很神經質，看著有些嚇人。

    三人一愣，然後十分默契停下話頭，離開了她的窗前。

    林煙沒聽到回答，有些急，“如果周語嫣死了，你們可以報警抓我！”

    那樣她就可以被送去指認屍體，然後看看江慕和他們抱著周語嫣的屍體，哭得有多難過了。

    對他們這些冷血的人來說，大概隻有周語嫣死了，他們才能體會她失去她哥時的痛苦。

    隻是，林煙喊得再大聲，那些人也沒回來，像是對她避之不及。

    林煙有些失望，卻又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來。

    她看著自己腳腕上包裹的石膏，“我真是要被你們折磨瘋了……”

    她身為一個醫生，手上沾滿了血腥卻還在高興。想到那些人圍繞著周語嫣屍體會難過，她甚至覺得興奮、激動難忍。

    她的心理已經扭曲了，變成了她害怕又憎惡的那類人。

    林煙怨恨自己變成這個樣子，卻不後悔。

    她變成這樣，好像沒人敢欺負她了。

    如果她哥泉下有知，會很高興吧？

    ……

    第五天時，江慕才來找林煙。

    他一如既往地西裝三件套，走路略顯緩慢，臉色也很蒼白。那雙幽深的眸底醞釀著林煙看不透的情緒，像極了風雨欲來之勢。

    林煙以前怕江慕這個樣子，現在也怕，卻又有些欣喜。

    所以在江慕推門進來時，她還主動搭了話，“你看上去心情很糟糕。”

    林煙雙手扶著沾染著血跡的床單，有些吃力地坐了起來，直勾勾地看著他，“是因為周語嫣死了嗎？”

    除了周語嫣死，她想不到他會這般狼狽的原因。

    江慕近些天隻聽保鏢跟保姆說，林煙變化有多大，可親眼看到，仍舊感到震驚。

    門一推開就滿是血腥味，床上和地上到處都是新鮮的和幹涸的血跡，聞著刺鼻至極。而在這些血跡之中，林煙坐在中央，胳膊腿瘦的像竹竿，一雙眼睛顯得更大了。

    就像是坐在棺材上的活死人，滿身死氣，再踏一步，就會進入地獄。

    江慕看著林煙這般模樣，心髒鈍鈍地疼，似有毒蛇纏上，一點點收緊，而毒液順著心髒，向四肢百骸蔓延。

    “為什麽對語嫣動手？”他道。

    林煙不吭聲。

    因為她身體不好啊，不然她就不隻是對周語嫣下手了。

    江慕看到她的反應，蹙了蹙眉。他沉著臉走過去，緊捏著林煙的下巴，“我說了她是你最大的保護罩，你為什麽不信？”

    他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了，她為什麽就不能按照他說的來做，非要橫生枝節？！

    林煙下巴被捏得很疼，被迫仰頭看著他，也不掙紮。

    他顛倒黑白慣了，她早已懶得辯駁。

    而且她已經不在意他怎麽看待她了。

    林煙隻是直盯盯看著他，執拗地問道：“那周語嫣死了嗎？我的保護罩死了嗎？”

    江慕來之前，想過林煙的反應。

    她膽子很小心又很軟，這次差點活生生咬死語嫣，過了那股衝動勁後，她大概會嚇得夜不能寐，反複祈禱語嫣沒事。

    或者，她見了他，會嚇得跪在地上求饒，畢竟她之前曾經跪著替周津和別人求過繞。

    可他唯獨沒想過，她會追問語嫣死了沒有，看上去並未因此有半點悔改或者後怕。

    不過五天沒見而已，林煙狠得像是變了個人。這樣的她讓他感到陌生，又覺得恐慌，好像事情都在脫離他的掌控。

    江慕心煩意燥，鬆開了她。

    隻是林煙最近病得太嚴重了，他一鬆，她根本沒力氣支撐，頭朝下摔在地上，打著石膏的腳還在床上。

    這樣的林煙就像是一個被玩壞的破碎娃娃，好似下一秒就會徹底破裂，不複存在。(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