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異變
字數:9668 加入書籤
,最快更新司夜輪回 !
異變
那一晚隻是曆史長河中浩如煙海的平凡一夜,沒有後人會在史書中看到當晚這個北方荒遠的小鎮。
周硯和周淩兩個孩子被爺爺夾在腋下,在黑夜的寒空上疾行,雪花像刀子一般劃在人的皮膚上,若不是周寒施加了一些咒術屏障護著,怕是兩個小孩要吃苦了。
方才事發突然,周淩胸口的銅鏡突然像是著火一般滾燙,還沒等反應過來就被爺爺挾走,此刻風雪之大又逼的人睜不開眼睛。此時周淩心想:那銅鏡還有木梳是已故的父親及失蹤的母親留給自己姐弟二人,自己是個男孩,平日裏不曾怎麽照過鏡子,多半也是姐姐在用,不過姐姐分的清楚,既然留給我們二人,就要一人保管一個,自己也沒多想就挑了這個背後刻著大鳥的銅鏡,一直放在貼身的衣物裏,不料今天出了這事,果然很蹊蹺。
不由周淩多想,周遭的視野突然開闊,不多功夫就降到了地麵上,雪越發的大,周淩借著微弱的夜色看清落腳的這片地是自己家的村子裏,有些不解的看向姐姐,發現姐姐對著他把手指抵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周淩又看向爺爺,隻見爺爺右手握住那把寒劍,劍氣的光芒一點點擴大籠罩著三人,如臨大敵一般望著前方的村口。
遠處,有淡淡的血腥味飄來。
周淩從來沒有見過爺爺這般神情,不由得緊張起來,加之周圍氣溫較低,雙腿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
“沒事的,有爺爺在。”周硯輕聲安撫著弟弟,小小的秀手緊緊的攥成了拳頭。
隻聽周寒突然開口:“躲在暗處的人速速現身,老朽隻有一人,暗箭合圍算什麽好漢。”
周寒聲若洪鍾,想是加了傳音之術,直震得村頭幾棵大樹一陣亂顫,積雪也被震落下了。
回答他的,隻有一道暗紅的飛芒激射而來,帶著嘶嘶的破空之聲。
“哼!”周寒不屑的冷哼一聲,回頭叮囑兩個孩子站在身後,右手抬起了那把寒劍,向著那疾芒飛來的地方一揮,一道青色的劍氣飛出,撞在那暗紅上麵,隻一下就抵消了對方的蓄力一擊。
緊接著,繼第一道飛芒試探之後,又有數道光芒飛了過來,裏麵有劍氣,道法,附上真氣的弓矢,還有飛匕一般的武器,從幾個角落飛向三人站的位置。
周寒有些佝僂的身子慢慢站直,手中劍芒大盛,劍訣已握,當下跨步上前,以劍向天。
這時周寒三人腳下亮起一個古樸的陣型圖騰,急速流轉,升起一層球型的青灰色保護層將三人籠罩在裏麵。
說時遲那時快,那飛匕弓矢轉眼已到身前保護層上,那人的箭矢最快,激射在薄薄的這層青灰間,霎時間有電光閃過,那弓矢竟不能再前進半步,發出鐵器相碰的聲音,被彈了出去。“呯呯砰砰”後麵的幾個劍氣法術竟也都倒飛回去,周寒站在青光後,光芒掩映,看不出什麽神色。
“咦”黑暗裏伏擊的幾個黑衣人顯然是愣了一下,自己的看家本領別說傷及對方,連近身的變得困難,本想出其不意,誰料對方的實力竟是比自己幾個人強了太多。
“果然宗主叮囑的對,遇上一個灰衣白袍拿青劍的老頭絕對不能輕敵,若是戰不過就退”一個黑衣人暗地裏自言自語,當下下定決心,剛要開口與同伴交流撤退,抬頭望去,突然被包圍的那三人平地裏消失不見了。黑衣人暗呼不好,剛要飛身後退,直覺胸口一涼,那把青芒劍刃切豆腐般插進了他的胸膛,護體的真氣連掙紮都沒有掙紮一下,就被那劍挑進了心窩。
“煉如此血道妖術,早已做好覺悟了吧。”周寒聲音冰冷,說完把那劍拔了出來。黑衣人麵目猙獰的倒下,剩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左右看了幾眼,發現同伴都倒在了地上,終於不甘心的閉上了眼。
周寒用腳踢了踢那人手中武器,是一把棍狀的拐杖,拐杖頂端赫然是一個骷髏頭,上麵紅芒漸漸暗去,想必是剛才一個出手攻擊的那個人。
“唉”周寒長長的一歎,“想必定是那人無誤了。”說罷,想了一想,覺得把二人放在此地不妥,便招呼躲在一旁的周淩周硯過來,“你們兩個跟在我的後麵,不要出聲,不要慌亂。”
周淩周硯兩人重重的點頭,雖然爺爺剛才大展神威,但是前方莫名的恐懼讓二人說不出話來。
接著,周寒三人便走進了村中。
寒鴉飛過,那是死一般的寂靜。
三人向著自己家的方向前去,村長家一般都在村子深處,三人走格外謹慎,這段路仿佛是那麽漫長。
血腥味開始濃烈了,周淩和周硯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雙方眼中的不解和恐懼,爺爺的腳步也越來越沉重,握著劍枯槁的手因為用力很大而開始顫抖。
突然,急促的叫喊聲呼救聲在身旁街巷裏響起,周寒下意識的調轉方向大步邁去,可是同時,家的方向一道赤紅的光直衝上天。
他一下子站住了腳步。
想都沒想,周淩就要往那個方向跑去。
隻是,爺爺伸手攔住了他。
“爺爺,我們去救人啊!”周淩不解的看著爺爺的背影,大喊。
微弱的月光和劍芒照在周寒的身上,那是一個並不高大的身軀,此刻背對著兩個孩子,看不出周寒臉上什麽表情,隻是抓住周淩胳膊的手越捏力量越大,直到周淩吃痛的喊起來,周寒才放開。
“爺爺?”周硯試探著問道。
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似的,周寒大步向前,卻是向著自己家的方向,頭也不回的疾馳而去了。
“這!”周淩急了,那呼救聲越來越急促,明明就在身旁,可是爺爺去見死不救,急的他直跺腳。
這時姐姐過來,拉住了他,哭泣著輕聲說:“快走吧,相信爺爺。”
周淩楞了幾秒,看見爺爺越走越遠。最終恐懼戰勝了感情,隻好不甘心的回頭,然後狠狠的轉身追了上去。
“我又幹了一件蠢事啊……”周寒用聽不見的聲音,略帶疲憊和幾許絕望的說。
長空夜悠,無聲的注視著腳下的土地。
那呼救聲終於和紛落的大雪一般,漸漸地微弱,消失在一片慘白的月光裏。
周家祠堂,那赤紅的光芒極其不穩定,時而四射而散,時而匯聚在一起直衝霄漢。
此刻,有三個人在屋裏對峙。
一方是金衣玉釵,姣笑嫣容,白日在熱河畔周淩他們遇見的失蹤多年的娘親,方才趕來,此刻竟是先一步到達這裏。此刻她的臉上布滿了笑容,蒼白的臉上竟也有了神氣。
而另一方是兩個黑衣人,站在較前位置的是一個身材魁梧,麵帶刀疤的大漢,手握一把圓月彎刀豎立在地上,成守護狀態擋在另一個黑衣人身前。
身後的那個黑衣人麵係黑紗,從身材看應該是個女子,此刻隱匿在祠堂深處,雙手變幻著術訣,一時間赤紅色的光芒都是從那個角落裏發出。
而角落裏,一口黑棺,正靜靜地躺著。
“畢痕!再頂半刻!”那黑衣蒙麵女大喊,手中黑氣更勝,小小的祠堂內卻竟有鳥啼鳳鳴之聲。
“是!宗主!”被叫作畢痕的人顧不得回頭大聲回應,此刻他的周身的護體罡氣一陣紊亂,對峙的女子僅僅是在笑著看著他,自己便感覺胸中氣血翻湧,不能凝氣匯元,而那女子的眼眸,自己不經意瞟過一眼,卻再也不想離開了。
“難道是舊不現世的狐媚術?”畢痕心想著盡量克製自己,但是目光和身軀已不受自己控製,眼看就要墜入媚術之中不能自拔。
“他奶奶的!”畢痕心一橫,破口大罵一聲,隨即用力抬起手,咬破自己的手掌,將血滴在大刀上。
那大刀受到血的刺激,一陣亂顫,金色的刀翼泛起光芒,畢痕雙手合握,奮力橫劈過去,一道展翼的刀光氣勢磅礴的斬了過去。
那女子望著這凶狠的一擊,仍然笑著,什麽也沒有做,下一刻,鋒芒將她斬作兩半,大漢的一擊似乎起了效果。
隻是還沒等大漢喘過氣來,那斬作了兩半的身體虛飄在半空,竟是又接在了一起。
“嘿嘿嘿嘿”女子一陣輕笑,又看向大漢。
“他娘滴,真邪乎。”大漢趕緊閉上了眼睛,強聚起一些真氣,試圖再抵擋一些時間。
可是女子似乎不給他這個機會了,手一揮,一股強大的力量就鎖住了畢痕,讓其不得動彈半步。
畢痕剛匯聚的一點真氣,遇到這禁製一般的力量,頃刻化為烏有。
“宗……主”畢痕費力的張口,現在他是被石化一般,不能左右自己身體。
那後麵的黑衣女終於放下手中的施法不得不轉身麵對,一時間屋子裏的聲音小了許多。
“嗬嗬嗬”周淩的娘親輕笑,但是眼神顯然不會是媚術那般,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神情。
似笑非笑,似冷若無。
而黑衣女一轉身,本來擁擠祠堂裏照進來的一點月光便被無形的擋在了外麵。
夜黑,卻不及屋內的森寒。
轉身而對,那女子的眸子,竟然血紅一般!
“想不到,血戾大法被你練到了極致,如此漂亮的身軀,果然你當初不舍得在這個身體上修煉,而是去殘害那些無辜女子。哦對了,我忘了修煉這個法術本身就要以活人血液祭祀,看你這般,殺孽定是造了不少了吧。”周淩的母親說。
“妖道也敢提殺孽,哼!”黑衣女的語氣帶著不屑,重重的說。
“是啊,就是我這個妖道,還得幫你照料兩個小奶娃,我算不算是積德行善呢?”林卉輕笑道。
“他們,”黑衣女身子一顫,“可都還好?”
“好的很!”林卉突然發難,右手袖中電芒乍起,化作一道紫光騰身衝向黑衣女。
黑衣女猝不及防,沒想到發愣的一瞬間被對方抓住,醒悟過來,林卉已到自己身前,當下大怒,急忙展開向後閃去,撞到身後的牆壁上,肩部黑衣竟是被這電光燒焦了一片。
“待我殺了你,奪取周郎的身體,我就可以解脫了!”林卉的眼中閃爍的這貪婪的神色,下手毫不留情,幾個威力巨大的電光斬過,招招奔著命去。
沒有多久,黑衣女就被逼到了祠堂的角落,剛才施法所在的地方,一口黑棺帶著赤紅的光芒橫躺在那裏。
“周郎!”林卉看到黑棺激動的大喊,立刻伸手上前。
突然,一道血紅色的法陣擋在了他的身前,黑衣女在此刻催動起布好的法陣,小屋突然起了風,祠堂正廳的靈位香台全部被吹倒,黑暗中隱約有鬼哭狼嚎之嘯。
林卉大驚,倒閃而退,失聲道:“鬼道!想不你不僅修煉了血煉之術,還去碰別人避而不及的鬼道!”
“被世間拋棄的人,哪有什麽資格去選擇!”黑衣女尖聲道,身前血陣鬼術已成,陰風大作,法陣上赫然出現了一隻細長的鬼手向林卉抓去。
“都說我妖族冷血,看來跟人類比,你們才是惡魔!”
剛才還視畢痕的攻擊為無物的林卉終於麵露凝重,閃躲著倒退,那擊出的電芒似乎對這死物沒有任何作用,那血汙的鬼手眼看就要抓了過來。
林卉突然化作一道電光,不顧鬼手在前,徑直繞過,直奔護在黑棺上的血陣。
電芒血光一相接,法陣先是一陣紊動,緊接著紫色的電芒被擊成碎片飄散而去,看來還是林卉沒有攻破法陣。
黑衣女吐了一口血,穩穩腳步,而那電芒倒飛回去,碎片漸漸匯集成了一個沒有下半身的殘身漂浮在空中。
“想不到,想不到,你竟然如此不夠理智!”林卉憤恨著說。
“哈哈哈”黑衣女慘笑道,“你是攻不破的,血陣一成,裏麵凶狠禁製就算是你這修煉千年的妖,也怵起三分,而鬼道之術克盡陽間生靈,想必動物妖仙更不願體味陰間的滋味吧,何況我還有那……”
“是我輸了,隻怪當初輕信了他……那個人類,沾染了人類的貪念,囚我在穀中如此多的年歲,更還有那異界的痛楚,這恐怕就是命,道可以修來,命卻已注定!”林卉淒厲的喊著,轉身化作紫芒飛出了祠堂。
林卉一走,屋內又恢複了平靜,吞吐的赤紅光也暗了幾分。
不短也不長的沉默,黑夜仿佛在無聲的訴說,東方已微白。
“咳咳”黑衣女又吐了幾口血,看著赤光黯淡,連忙走了過去準備再次續法。
“宗主……”被石化的畢痕慢慢恢複了,黑衣女回頭對他苦澀一笑,示意自己沒有事情,看到宗主無礙,魁梧的畢痕長舒一口氣,正要檢查一下周身經絡傷勢,突然屋外劍嘯空破之聲大起。
“難道是那妖人折返回來?!”剛放鬆的畢痕大喊道,立刻繃起肌肉,麵向來者。
“你退下吧,站到我身邊。”黑衣女也是一愣,隨即緩緩地說。
“可是來人,宗主……”
“照做。”
“是!”
畢痕站在黑衣女子事前,神色擔憂的望著外麵。
屋外,周寒一行人終於趕到,短暫猶豫之後,周寒還是決定帶著兩個孩童走了進去。
三人登上台階,跨過倒塌的刻著“周祠”二字的匾額,直視著前方的二人。
“好久不見,小卉”周寒突然柔聲對著那女子,說道。
“是,見過君父……您,身體可好?”黑衣女道。
周淩周硯大驚,那人稱自己爺爺為君父,那豈不是自己的嬸子輩的,但是爺爺就一個兒子,怎麽可能,自己才剛母子相認,這……
“來,見過你們的母親,你們真正的母親。”周寒說。
“什……!!”周硯失聲道。
“硯兒,淩兒!”黑衣女看到了周寒身後的兩個孩子,激動的喊著。
周淩不可思議的搖頭往後退著,周寒轉身拍了拍他,解釋道:
“先前你們所見女子,卻也是你們的母親”爺爺一頓,接著說“隻是身體來說,那具身體被人,不,被妖狐奪舍而去,雖然是當初不得已為之,但畢竟你看到的麵容梳妝還是當年小卉的樣子。而這個黑衣女,她的靈識才是真正的林卉,也就是說,這才是你們真正的母親。”
“淩兒!硯兒!過來讓媽看看!”黑衣女大聲喊道,眼中的血光也少了很多。畢痕靜靜地看著宗主,默然不動。
隻是周淩周硯二人躊躇著沒有敢上前,躲到了周寒的身後,緊緊的抓著爺爺的衣角。
“認親可以先放放了,你們今夜來次不是為了這個事吧。”周寒的聲音恢複了冰冷,畢痕察覺到了殺意握起武器,謹慎的打量著身前的枯瘦老頭。
“我……”黑衣女痛苦的說。
這時,周寒看清了黑棺上法陣,瞳孔猛然聚縮。
“冥土血泣陣!引人精血,靈骨為樽,這禁術忌法你不怕萬劫不複嗎!”
“為了夫君,也是為了我自己。”林卉虛弱說道。
“你果然修成是為了那不孝子!現在收手,為時不晚,再繼續修下去,你不光達不到你的目的,於我們,於孩子們你也無法有個交代!”
“速速放開我兒屍骨!”周寒再次大喝道。
黑衣女把頭深深的埋了起來,再不說話。
再抬頭時,先前黯淡下去的血光又漸漸恢複,一時間冤鬼泣哭之聲響起,周淩周硯的心中泛起了一陣惡心。
今日所見已經大大超出了小孩的接受範圍,二人此刻快要暈厥過去,可是黑衣林卉還不收手,似乎進入了癲狂的狀態。
黑棺上的赤芒大放,更勝以前。
周寒搖了搖頭,左手似是無奈的捏起劍訣,輕輕的一聲歎息,又似刹那間做了很大的決定,隨即引訣在青色的劍上劃過,雙目圓睜,大喝道:
七!星!破!
青色的劍上,漸漸亮起七顆星。
遠方,
自玄星門一路禦劍飛馳而來的男子抬頭望天,隻見夜空明朗,尤有七點閃光撲朔為亮。
北鬥!
他暗自輕語,腳下劍更快一步,消失在無邊的星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