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鹿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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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時節,皇帝於科考放榜次日,宴請眾科舉學子,歌《詩經》中《鹿鳴》篇,司稱“鹿鳴宴”,以“鹿”為主脯的宮廷禦膳,以表示皇恩浩蕩和對人才的器重。
鹿一直來被崇為仙獸,意象為難得之才;皇帝貴為天子,“鳴”意為天賜,故皇帝為東,才子為客而舉辦的“鹿鳴宴”還有另一層含義,意指天子覓才、重才之宴。
因而此次宴席有多重要,寧遙是曉得的。蝶香雖不知道這些,但瞧著寧遙一臉凝重的樣子,也隱隱約約的知道這次宴會的重要性,在寧遙收到帖子後,便興高采烈的為寧遙去挑選一會兒宴席上要穿的衣服。
瞧著她又挑了紅色的衣服,寧遙頗覺頭痛,隨後自己拿了件她平日裏常穿的玄色衣裳,把蝶香挑好的紅衣又放了回去,順便有些無奈的解釋道“此番宴會主角是那些舉子,穿紅色不合適。”
“那將軍挑的顏色就合適了?”
瞧著蝶香那模樣,寧遙心知若是自己此番不找個理由說服了她,必定還會繼續被逼著穿紅色的衣裳,隨即便開口道。
“我且問你,讀書人常做的一件事是什麽?”
“讀書人讀書人,那當然是讀書寫字了!”蝶香信心滿滿。
“那我再問你,書上的字是什麽顏色?”
“黑色啊。”
見蝶香上鉤,寧遙心請大好,繼續胡謅道“所以說,穿黑色的衣裳,反到不會被他們反感。你以為今日的鹿鳴宴僅僅隻是一場聚會嗎?”
“那不然呢?”
“傻蝶香,倒不如你好好打扮打扮,一會兒在宴席上若有瞧中了的,你告訴我,回頭我便替你去提親,好把你嫁出去!”
“將軍!”蝶香被寧遙說急了,放下東西便出了屋,寧遙瞧著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著她羞紅了的臉,滿是得意的笑了。
無名進屋之時,真好撞見蝶香離開,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便進了屋,最後實在是按耐不住便脫口問了出來“將軍,蝶香她怎麽了?”
“那丫頭,我說要把她嫁出去,便急了。”說著,蝶香看了他一眼,“都準備好了?”
“是。”
“好了,你去準備吧,告訴他們,看我的手勢行動。”說罷,寧遙揮手讓他退下,卻見他立在原地,不知思索著什麽,不由有些詫異,“怎麽了?”
“將軍……可是真要將蝶香嫁出去?”平日裏連殺人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的暗衛首領,如今竟皺起了眉頭,“她可是有了意中人?”
見他這個樣子,寧遙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測,隨即無聲歎了口氣,“無名,你若是喜歡蝶香,便主動些去和她說,我會答應的。”
“蝶香是個好姑娘,她有資格得這世上最好的姻緣,我這樣的人,配不上她。”
無名的語氣裏多了幾分惆悵,不過很快他便回過了神來,對著寧遙告了罪,然後在眨眼間消失在了房間裏。
待無名離開後,寧遙呆愣了好久,最後才低聲呢喃道“你說的不錯,蝶香是個好姑娘,像我們這樣的人,能做的也隻有保護好她們而已。”
寧遙到的時候,宴會上已是十分熱鬧了,此次參加科考中了榜的都參加了宴會,朝中各位官員家中的女眷亦參加了此次會議,其中女眷又多以適齡待嫁的女子為主。隻是寧遙環顧四周卻沒有發現黃裳,不免覺得有些意外,麵上卻沒什麽變化。
看著那些盛裝出席的女子,蝶香暗自慶幸寧遙沒有穿她選的紅衣。寧遙在長安城中本就樹敵頗多,若是再在鹿鳴宴上奪了那些女子的風頭,不知道還會傳出什麽樣的話來。
原本鹿鳴宴是皇帝做東宴請諸學子,後來便還是有了官員參加。但凡有了官員參加,那些有了兒女的,便免不得要從這眾多的學子中選出個人才來替自己的姑娘說一門好的親事。有替自己姑娘說親的官員,自然也就有求皇帝為自己賜婚的狀元郎。
故而,漸漸的,鹿鳴宴便成了如今這般,那些官員可帶家眷參與,若是有相互看對眼的才子佳人,還可護送信物,待日後上門提親。
這般可為自己廣納賢才又能贏得好名聲和忠心的事情,皇帝自是不會拒絕的。
寧遙同往常參加宴會時一樣,在自己的位置上靜坐著,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覺得少了些什麽,思來想去,才發覺,沒來的除了黃裳,還有那位五王爺燕池。正當她陷入沉思之際,忽然便有一支櫻花出現在她麵前。
寧遙疑惑的抬頭,卻瞧見一個人一身白衣戴著麵具,手中拿著一直櫻花就那樣站在她麵前。麵具遮著那人的臉,除了一雙眼睛,寧遙再看不見其他。仔細看了看身形,寧遙最終有些無語的撥開了自己麵前的櫻花。
“五王爺好雅興。”
短短的六個字,說完,寧遙便收了在他身上的目光。
“本王都穿成這樣了,鎮南將軍竟還認得出來,本王著實佩服。”燕池笑了幾聲,隨後摘下了一簇櫻花自顧別在了寧遙發間,解下了戴著的麵具,“將軍是如何認出我的?”
“藥香。”寧遙如是說著,隨即取下了發間的櫻花,拈在指間轉著,“五王爺身上的藥香頗為獨特,我曾習醫,素來對藥味敏感些。”
“藥香?本王怎麽聞不到?”說著,燕池抬臂聞了聞,最後也沒聞到什麽隻能作罷,又拿了手上的櫻花給寧遙看,“這櫻花可是西南極為珍貴的品種,在長安卻難活,我小心的養在室內,今年還是第一次開花。本想著送給將軍,不過現在看了,將軍是不喜歡?”
“這花在蜀城,倒是每年一月份都會開。”寧遙輕撫著那櫻花的花瓣,最後將手裏的櫻花放到了酒杯裏,“隻可惜花期短得很。”
越是美麗的東西,存在的時間就越是短暫。譬如櫻花,譬如煙火,譬如居庸關那雄偉的雪景,譬如蜀城那接天的芙蕖花……
寧遙忽就抬眸看著燕池,半晌後才微微一笑,憋出一句話。
“這身衣服倒是配你。”
一時間,竟換成燕池呆在了那裏。
也就是在那時,他才發現,其實寧遙得了一副極好的皮囊。他也才回憶起那日,皇帝的壽宴上她佯裝醉酒被自己抱起時她的體重其實很輕很輕。他才發現,其實她笑起來的時候很美,便是他手中的櫻花都比不過。
“將軍謬讚。”隻愣了片刻,燕池便發覺了自己的失態,立刻回過了神來,朝著寧遙抱手作揖,後便回了自己的位置。
皇帝終於是到了,待他坐定了又說了一堆客套的話之後,宴席便開始了。鹿鳴宴鹿鳴宴,所有人需傳唱一遍《詩經·鹿鳴》,就在輪到禮部員外郎傅允之時,他卻沒有什麽動作,沉著臉喝了一杯酒,便又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他張了張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最終,嘴中湧出一股血腥味,有很多血不斷從他口中湧出,他忽就覺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難。
他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到了該走的時候了。視線開始有些模糊了他四處尋找起寧遙的身影來,最後直直看著寧遙,朝她伸出了手。
這是唯一能抱住他傅家的人了,隻有她了,她是傅家唯一的希望。
這麽想著他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麽,就那樣倒在地上,沒了呼吸。
寧遙就那樣冷眼看著傅允在她麵前死去,麵上一絲多餘的情感也沒有,就那麽靜靜的坐著,淡定自若的飲了杯酒,後便將空酒杯放到了案上。
就在這時,人群中忽然又起了另一聲驚呼,寧遙尋聲看去,便看到林原也倒在了地上。他死得安靜幹淨,沒有一絲痛苦,就像是睡著了一樣可他卻真真實實的沒了心跳。
看到這一幕,寧遙微微震驚了一會兒。
毒死了林原的的,並不是她備好的毒藥。也就是說,有人在她的眼皮低下,換了她為原準好的毒藥,而且並沒有被她察覺。
至於究竟是誰,寧遙心中雖有嫌疑人的人選,卻沒有實質的證據。
寧遙環顧了四周,所有人都是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尤其是平日裏那些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子,見到這種場麵,紛紛嚇得花容失色,就在寧遙剛注意到有個身穿白衣的女子情緒有些不對勁的時候,察覺到了一瞬間的殺意,立刻便身後看去。
暗處,有人將箭搭在弦上,就在寧遙看出去的瞬間,箭已離弦。寧遙等了片刻,在那箭即將射中那名女子之時,朝著她發出了一枚銀針。
“叮”的一聲,是金屬相互碰撞的聲音,隻那一擊,那支箭便改了方向,從那女子的鬢邊穿過,重重刺入了她身後的木柱上,力道之大,竟讓箭頭整個的末入了木柱之中!
不過刹那,那女子便長發四散,發間戴著的簪子便掉在了地上。
救下了那名女子,寧遙又感到了那陣殺意,不急不忙的轉過了身,冷眼朝著那方向看了一眼,新的銀針便在眨眼間朝那人射了出去。
一係列變故驚得皇帝一時呆愣在了那裏,半晌才反應過來,吩咐敬軍將四周團團圍了起來。
後顧之憂暫除,寧遙便收了手,朝著那個女子緩緩走了過去。寧遙每走近一步,那女子麵上的懼色便多添一分,旁人都被寧遙嚇得退了幾步,獨她一人,先前險些喪命,又被寧遙用那冰冷的眼神看著,嚇得愣在原地不敢動彈,卻閉閃著眼睛不敢看她,麵色都發了青,微微發著抖。
寧遙終於是走到了她麵前,彎腰撿起了她的發簪,最後蹲在了她麵前,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逼迫她看著自己,深深看進了她眼中。
“你今日去過哪兒?”
“……沒……”
“那他們為何要殺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說著,那女子竟瘋魔了起來,伸手去搶寧遙手中的發簪,“還給我!”
“席上剛死了兩個人便有人要殺你,你說你不知道,又有幾個人會信你?”說著,寧遙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又看了她許久,後便鬆開手起了身,仔細看了看手中的發簪,“這東西對你很重要?”
“你……你要做什麽?”她忽然就緊張了起來,慢慢起了身,伸手去奪那發簪,卻撲了個空,跌入了人群中。許是她在女眷之中人緣不好,待她欲再次朝寧遙撲過去的時候,便被她們拉住了。
“宴會途中,你去過哪兒?”
寧遙顯然是沒了什麽耐心,語氣也跟著冷了下來。
那女子還是有些猶豫,別開了頭不願開口,將一雙彎月眉擰在了一起,身體不停的發著抖。半晌,她在旁人的安撫下似是終於尋回了些勇氣,用眼睛看了看寧遙,又看了看她手中的發簪,最後終於下定了決心。
“我……我去了映月湖……”
聽她說了出來,寧遙心下了然,仔細查看了她的發簪,在沒有發現什麽異樣之後,便抬手將那發簪簪在了那女子頭上另半邊未散開的發鬢上。
隨後,寧遙負手走到了皇帝麵前,對著皇帝抱拳作揖“陛下,是否繼續嚴查?”
“查!鎮南將軍,此事你如今既已著手,便由你繼續調查吧。”皇帝就那樣作者,不怒也不喜,“未免你太過操勞,非淵呐,你便協助鎮南將軍一同調查吧。”
“是,兒臣謝過陛下。”
燕池跪下謝禮,隨後皇帝又吩咐了些瑣事便退下了。寧遙和燕池一起,對在場的人一一進行盤問過後,便也放他們離開了。畢竟已是深夜,皇帝也沒有強行要那些人留下的意思,他們也著實沒什麽理由叫別人留下。
“將軍可是覺得大理寺卿之女宋靜姝身上有可疑之處?”
兩人結伴前往映月湖搜尋線索,燕池覺得氣氛有些尷尬,便隨便說了些什麽,一緩解氛圍。
“在傅允和林原死後,她表情有異。”
“何解?”
“眾人見忽然死了人,麵上皆是又驚又懼,獨她一人,麵上唯有懼色。”寧遙心知燕池亦是個心機深沉的,故作疑惑,“隻是不知為何,林原和傅允死狀倒是天差地別,按理來說,他們應該中的是同一種毒才是。”
“這大概是因為,凶手在兩名及以上。”映月湖出現在眼前,平靜的湖麵反射著月光,顯得頗為神秘幽靜,“如今月色暗得恨,怕是很難找出線索了。”
“未必。”寧遙看著湖麵的波光,“你就沒瞧出這湖麵有什麽異樣嗎?”
聽了寧遙所言,燕池立刻警惕的看向了映月湖,又看了一眼勢在必得的寧遙,轉眼間便換上了尋常那副笑臉。
“想來將軍已經有了線索了。”
寧遙看了他一眼,不曾說話,隻下令讓跟在他們身後的禁軍往湖中射了幾箭後又下令讓他們去搜湖。禁軍到底是禁軍,訓練有素,沒一會兒便搜到了三具穿著夜行衣的屍體,後迅速的把那三具屍體撈了上來。
寧遙看著那夜行衣腰帶上熟悉的繡紋,隨後讓禁軍拔了那些屍體的衣服露出他們的左肩,他們的肩頭卻什麽也沒有,目光便不由得沉了下去。
“宋靜姝究竟看到了什麽?”燕池查看過那些屍體之後抬頭看向了寧遙,“這些人早已經死了,莫非是她瞧見了凶手?”
寧遙看了他一眼,最後亦走到了那些暗衛的屍體旁邊,拉過其中一個人的手,扳開了他緊握的手,最後在他手心裏發現了一枚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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