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西州·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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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當時,唯一能和張家相對抗的,辮隻剩顏家了。顏家和張家的家主各為左相右相,張家雖說現有太後和皇後,張維也位居右相一位,而顏家,曆來出過十任皇後十六任宰相十四位大將軍,是真真正正的將相王侯之大家。
隻可惜,顏家如今,隻有顏言一個獨女。雖說旁支也算繁茂昌盛,可嫡係確確實實隻有顏言一個。
燕枬有意引顏言同皇後相鬥,他卻忘了,顏言骨子裏是多驕傲的一個人,忘了他曾經很深很深的傷過她一次了,如今刻意的冷淡疏遠,有意無意的提及皇後的好處,便是顏言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他是逼不得已,卻還是在一遍又一遍的背叛之後徹底對燕枬寒了心。
情愛一事,最是經不起試探和利用。
顏言是何等聰明的人,不過靜思了片刻,便知道了燕枬的用意。她能理解燕枬不甘做一個傀儡的心情,懂他的鵬鵠之誌,但對於他一次次的背叛利用,終究還是不能釋懷。
日子過得倒也算是平安和順,在顏言生了兒子之後的第六年,柳芊芊再次有了身孕。時隔七年,後宮之中還是第一次有嬪妃有了身孕,消息傳遍後宮的時候,顏言便知道,到了她該死心的時候了。
又是寒冬臘月的天,柳芊芊竟難得的約了顏言前去品茗,明知對方不安好心,明知這是場鴻門宴,顏言還是去了。之後一切便入顏言所料想中的那樣,柳芊芊非說身子不適,要顏言陪她出去走走,又說顏言得了五皇子,在生孩子這件事上總歸是比她有經驗得多。
婦人間談話,難免有些私密之事隻有對方能聽,柳芊芊借機叫內侍和侍女們遠遠跟著,不許他們向前來,又拉著顏言走到了湖邊,隨後腳底一滑,狠狠跌在了湖邊的冰麵上。
隻是那湖麵雖結了冰,到底還是淺薄的一層,不足以承受一個成人的體重,刹那間便悉數裂開了,叫柳芊芊落到了水中。
顏言全程冷眼相待,看她這般模樣隻搖頭歎氣,無語道“無論是後宅裏的女子,還是宮中的婦人,爭寵陷害的手段就呢麽些,你這法子別人早都用爛了,你也好意思再用?真是半點新意也無。”
柳芊芊懷了龍嗣,宮人們都緊張得很,見她落水,立刻圍了上來將她救起,急急忙忙請了數位太醫來替她會診。寒冬臘月裏落了水,旁人早便凍沒了半條命,何況柳芊芊一個有了身孕的人?孩子自然而然也就沒能保住。
柳芊芊再次小產,事情驚動了真個後宮,便是平日裏不怎麽走動的太後也出現在了柳芊芊的宮殿。就連外出巡視民情的燕枬,聽得宮人急報,也匆匆趕了過來。
皇後怒氣衝衝的進了門,先是詢問過隨行的宮人們,瞧他們都說事發當時,唯有顏言同柳芊芊挨得最近,雖未明說,卻是在暗示眾人柳芊芊的小產,絕對同顏言脫不了幹係。
顏言在一旁等了許久,終於等到這一幕,卻是釋然的笑了,很是爽快的點頭承認。皇後原想著憑她的性子,受人如此汙辱定會替自己好生辯解一番的,可她到底還是小看了一個早已經心寒的人。
她也沒想到,這是顏言早便料到了的。
皇帝有心引起顏言同皇後的爭論,卻不想顏言此番是真的累了。她想,她到底還是付錯了真心。她知道,燕枬或許是真心待她,可他對自己的那點真心,到頭來,還是比不過權勢,比不過他的江山。
她的心已經死了,早已經無所謂真相。
見顏言點頭將這罪名當下,不僅皇後太後都愣住了,便是燕枬,也愣住了。刹那間,他眼中多了一絲慌亂。
不該是這樣的,這一切不該是這樣的。顏言應當據理力爭,吵著鬧著要查清真相才是,可她如今卻反常的很,居然點頭答應了。
慌亂之餘,燕枬看著顏言看向自己的眼神,心下又驚又悔,百般無奈,最後便下令將她囚於宮中,任何人不得進出半步。
柳芊芊到底是命大,此舉隻是沒了孩子,沒有叫她丟了性命,終究還是被救了回來。待她完全清醒,知道自己再次沒了孩子,崩潰得大哭大鬧,直言是淑妃害她,引得柳父私下對顏淵很是不滿,並多次上書彈劾顏淵,指責他教女無方,教了個蛇蠍心腸的女兒。
為了安撫柳芊芊和柳家,燕枬無奈,隻得升了她的位份,封了她做德妃,到是何顏言平起平坐了。此番贏了顏言,柳芊芊自是得意的,本欲去尋顏言炫耀一番,卻不想燕枬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出顏言的寢宮,隻得無功而返,卻不知,此刻燕枬和顏言,正獨處一室。
“阿言,你聽我解釋。”燕枬很是慌亂,看著異常冷靜的坐在窗前梳妝的顏言,眉頭緊皺,“阿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陛下要解釋什麽?護國公府和蘇家,然後又是臣妾。”顏言苦笑了一聲,“你就那麽熱愛權勢嗎?如果是,從今往後再沒人能使它動搖了。”顏言並沒有接他的話,而是淡淡的開了口。
“我隻是,隻是……”從未有過的尷尬,燕枬本就理虧,此時更是不知要如何解釋。
“隻是想利用我對付張家,是嗎?”
“阿言……”
“陛下,您知道什麽叫絕望嗎?這宮裏無休止的算計著實叫我覺得惡心,我累了,不想再繼續了。”
說罷,顏言才放下了手中的梳子,仔細看了眼鏡中的自己,然後端起了另一旁燕枬不曾看到的酒杯,然後在燕枬驚恐的目光下,平靜得將其一飲而盡,而她著可笑的一生也就此拉上了序幕。
第五十二章
顏言和燕枬的初遇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燕池暫時並不想談論,對於最終還是逼死了自己母妃的父皇,燕池也懶得追究他是否會後悔,現在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便是弄清楚怎樣才能說服寧遙幫他。
寧遙給他配的藥,果然有效,不過數日燕池的病變好了,再加上昏睡了那麽久,他整個人的精神都好了不少,當即,他便決定要騎馬活動活動筋骨,為自己解解悶。
西州位於高原之上,隊伍每向太陽城挺近一天,他們所處的位置便會高一些,陽的光照也就更強烈一些,空氣也就更稀薄一些。便是如此,燕池卻沒有感到有呼吸困難的情況,想來也是寧遙為他配的藥起了作用。
一路向太陽城走去,看到的景觀就越震撼人心,隊伍為了適應環境走走停停,數月之後終於進了太陽城的城門。
對於迎接自己的人員,燕池感到有些不滿。迎接使隊的人裏,並沒有西州可汗的身影,負責接待他們的,是並不受西州可汗寵愛的大皇子。麵對燕池的不忿,寧遙則相對平靜得多。
簡單的幾句寒暄之後,大皇子便帶著眾人進了皇宮。皇宮內早已經準備好了迎接他們的宴席。寧遙原以為,西州河漢並不看重越國此番的出使,而大皇子平日裏又不受寵,來參加此次宴會的應當不會多才是,卻不想,此番宴會,出了西州可汗幾乎做有人都來了。
見狀,寧遙不由暗自感慨。她早就聽聞西州民風淳樸,如今所見,此言倒是不假。
她仔細觀察著眾人,卻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做不得西州可汗寵愛的大皇子和最得寵愛的二皇子按理來說應是最水火不容的,可他們二人看起來關係卻異常的親密,甚至不顧場合,同桌吃飯,肩靠肩坐著,偶爾還會交頭接耳不知說些什麽,引得大皇子無奈輕笑。
更有趣的是,傳聞中久病纏身看上去也像是個病秧子的二皇子,卻是個身體強壯硬朗的,而看上去精神抖擻的大皇子,才是真正身患舊疾的。這是寧遙剛下馬車時,假意身體不適昏厥之時被大皇子和二皇子眼疾手快出手扶住之時摸到他們二人的脈搏之後得出的結論。
每個國家必然有個功高震主的將軍,越國有她,齊國有高昌,而在西州,那人便是他們的六皇子。西州的可汗隻有一位王後,故而隻有六個孩子。西州王後最後一胎,懷的是一男一女一雙龍鳳胎,隻因五公主先幾刻鍾出來,便叫六皇子成了最小的那個。
西州的王後生了五公主和六皇子之後,便一直體弱多病。而西州多信神官直言,居神官推算天命,說五公主賀貢嘎瑪是西州天定的儲君,會為西州帶來繁榮昌盛,所以自幼,這位五公主便成了西州的儲君。
宴會舉行到一半,寧遙便感受到宴會中忽然多了一個人的氣息,來人呼吸間還有些急促。她抬眸看去,便看到了一個少女。
少女頭上戴著以綢緞為底,由許多銀盾、珊瑚和紅色瑪瑙為裝飾製成的“馬爾頓”,身穿一件紅色的大袖大褂和華麗的背心,大褂袖口鑲有一圈彩虹式貼邊,模樣很是精致。頸間戴著以瑪瑙製成的珠串,腰間別著精致的匕首,手上戴著一串銀鈴,腳上踏著一雙鹿皮靴子,躡手躡腳的走到了她原本的位置上,悄悄同坐在那上麵的丫鬟替換了過來。
不止是寧遙注意到了她,便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也看到了她,大皇子無奈的搖頭輕笑,而二皇子則狠狠瞪了她一眼,那女子見狀,便是一臉的苦笑。
這就是真正的五公主,西州的儲君了。
瞧她如今這般模樣,寧遙隻仔細看清了她的臉,隨後把目光落在了六皇子身上。
西州的這位六皇子,雖說不如楊璋高昌等人出名,卻也是個厲害狠決的人物。寧遙早些年便叫人查過他的底細,他也算得上是西州出了名的活閻王了,遇到了他,無論是戰俘還是逃兵,一律會被他親手殺了。
他帶兵的手段與寧遙的手段有意外的相似之處,隻是她素來不喜歡主動殺人,除非無可奈何。而她殺人殺得最多的,便也隻是在她剛接受鎮南軍的時候。
那個時候,軍中有人見她是個女子,不服她,欲反叛鎮南軍,向她發出挑戰。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那人不過憑著自己太平年代早早參軍得了個老兵的頭銜,身手功夫皆不如寧遙,後死於寧遙劍下。
那段時日,為了在鎮南軍中立威以震懾人心,幾乎每個因心懷不軌向她發出挑戰的人,皆被她殺了,而她沒殺的,都是些單純的心高氣傲不服她的。回想那段時日,便是她殺人最多的時候,之後上場殺敵,都是些不得不殺的人。
戰場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殺人實屬無奈。寧遙並不喜殺人,這並非是她做作,而是因為她知道有不戰而勝的方法。蔡筱雲曾向她描述過一個世界,沒有戰爭和殺戮,人人生而平等,人人皆有改變自己命運的可能。
這無疑是個夢幻中的國度,別人聽了也都是笑她這隻是空談,可寧遙卻選擇了相信蔡筱雲的話,而她也一直在朝著這個方向努力。
寧遙從前便說過,世人皆心盲,她父親之死便是因為眾人的心盲,所以,她要報仇的第一步也是做重要的一步,便是贏得人心,然後再教導眾人不再心盲。
她和西州的這位六皇子,隨說有些手段相同,但到底不是一路人。寧遙不由對他下了個判定,他將來會是個不亞於高旭的對手。若是越國同西州交好,便沒有此等後患了。
越國積弱是不爭的事實,西州可汗瞧不上越國,故意晾著他們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若要促成此番結盟,看來隻能耐心等待,等到西州可汗願意接見他們為止。
隻要西州可汗願意借鑒他們,那她便有十分把握促成此事。
宴會結束之後,寧遙等人便被帶到了驛館之中,她原以為他們自此便會被晾在一旁,可第二天,那位儲君五公主便到驛館尋了他們,帶著他們在太陽城中四處逛著,以了解西州的民生民情。
其他隨行的官員不甘此辱皆尋了由頭推脫了此事,隻有燕池和寧遙選擇與她同行。經過接觸,寧遙不由感慨這位五公主卻和傳聞中的很不一樣。畢竟是一國的儲君,到底也不會把她真實的性格傳出去。這一點,寧遙還是很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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