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歸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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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受傷了!她幾時受的傷?為何她受了傷自己卻一直沒有察覺?燕池一時有些自責,什麽都顧不得了,隻想關心她的傷勢。
“你!”
“想活命的話,就給我閉嘴!”顯然,寧遙並不想給他這個機會,他一開口,當即就嗬住了他,阻止他再繼續說下去,接著又小聲道,“這周圍,都有埋伏的人,別說話,騎馬去城東。”
被寧遙大聲嗬斥,燕池瞬間便驚醒了過來。四周都有人埋伏,而他們不敢冒然出手,無非是方才的失手,寧遙先發製人造成了威懾,他們要是知道了寧遙受了傷,便會一起湧上來,屆時,他們誰都逃不了。
於是他緩緩伸手,接過寧遙手中的韁繩,拉著馬一路狂奔,照著寧遙的指使進了一條小巷,棄了馬匹,又取了兩件人家曬在外麵的深色衣裳,留了錢財做報酬,才披著深色外衣,走到一戶人家的後院輕輕扣起了門。
燕池扶著寧遙,感到她步子都有些虛浮,見沒人理會,便又耐著性子敲了一遍門,才終於聽到了幾聲帶著怒氣的女聲。
“來啦來啦,大半夜的,誰啊!”
隨即,門被打開,來開門的是個三十左右的女人,抬著一盞燭燈,臉上風韻猶存,在看見燕池後輕浮的笑道“喲哦,是個公子哥,急什麽,要找姑娘明日請早,這會兒我們已經歇客了。”
“青嵐……”寧遙懨懨開口,“我們找她……”說著,寧遙吃力去尋那枚玉佩,那女子隻看了一眼,便側身將他們拉了進去,又捏著腔調去關門,“這年頭,嘖嘖,年輕人,就是性子急,兩位爺,天黑,小心著些。”
女人帶著他們進了屋,隨後便將手中的燭台放在了桌案上,幫著燕池扶寧遙在床上躺下,便急急忙忙的去請了青嵐過來。
青嵐也是匆匆趕來的,隻披了件外衣,連鞋都沒來得及穿,進屋之後便差人將燕池帶了出去,然後拿起剪刀剪開了寧遙的衣服,待她將衣服剪開,才看到寧遙臉上早已經冷汗直冒,唇上一點血色也沒有了。
看著她這樣,青嵐反倒來了氣,皺著眉頭怒道“你不要命了!你這麽重的傷,居然隻拿衣服裹著?還穿黑色的衣裳,我都不曉得你流了多少血!”
“追殺我們的人……很快便會尋著血跡找到這裏……”
“你放心,我都已經差人去處理了,再者,有我在,旁人傷不了你。”靑嵐皺眉道,“旁的不說,論用毒,沒幾個人能勝我。”
“你的醫術是那個人教的,我自然是信的,隻是這次的殺手實力非同小可,你切勿大意……”說罷,寧遙便因失血過多暈了過去,青嵐看著她腹部觸目驚心的傷口,深深吸了一口氣,便取了工具替她處理著傷口。
燕池被她們帶出了屋後便一直站在屋外等著,直至天邊泛白那緊閉的房門才被再次推開,青嵐身上染滿了鮮血,頭發也有些淩亂,她隻淡淡看了燕池一眼,隨即歎了口氣。
“她沒事了,你是什麽身份我並不在意,但她拚了命也要救你,你便留在這裏吧。”說完,她正欲離開,卻又想起了什麽,接著道“她向來將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什麽都重要,她肯為你不顧自己性命,說明了什麽想來也不用我告訴你了,她的心意,你承受不起。”
“你最好,離她遠些。”
燕池擔心著寧遙的情況,原先並沒有專心聽青嵐在說些什麽,聽到後麵的話便驚得呆在了原地。
若他沒理解錯,青嵐說的是……是寧遙……她心裏,其實是喜歡自己的嗎?又或者,即便不是喜歡,對他也是於旁人不同的。不是旁人,是寧遙,故意做出一副冷血殘暴模樣的寧遙。
可是……是她說的,於她而言,情愛一事是致命之毒。
但,若是她根本就不自知呢?若她根本就沒察覺到這絲對自己的不同呢?
燕池想,就算他根本就沒有真心這種東西,可就算是為了寧遙,他總是會有的,總有一天,他會叫寧遙知道的。無關利益,就隻是單純的,想拿出真心給她看,告訴她不管她遇到了什麽,自己總會陪在她身邊,她不用自己一人扛。
世上的情感大抵都是如此的,不知所起,沒有緣由,待察覺之時,早已深陷其中,無法抽身。所謂一見鍾情,不過空談。
寧遙傷得太重,昏睡了兩日才悠悠轉醒,待意識完全清醒才撐著身子起了身,卻牽扯到了腹部的傷口,一陣刺痛,叫她閉眸忍住了,卻還是疼得生了些冷汗。
青嵐到底還是沒學會蔡筱雲的包紮方法,如今那傷口再次裂開,她低頭看去,白色的裏衣上腹部的位置又被她的鮮血染上了一抹嫣紅,漸漸向四周暈染開來。
寧遙扶著床沿站了起來,緩步走到了門前。她因強忍著疼痛,視線已經有些渙散了,並看不清站在她屋外的人是誰,而是憑著自己驚人的忍耐力朝著那道人影開口“你去,取些針線烈酒和紗布過來……”
話還沒說完,寧遙便覺得有些脫力,手一滑,便跌進了一個懷抱裏。那人沒有開口,而是急急忙忙將她抱了起來,又把她放到了床上。
“你……你剛醒,怎麽就走出來了?”燕池眉頭緊皺,語氣裏滿是關心,“你要那些東西做什麽?”
剛問完,燕池便看到了她腹部那抹刺眼的血紅,隨即便大聲喊人去喚青嵐。青嵐依舊來得迅速,帶著寧遙要的那些東西,看著寧遙,頗有些於心不忍。
“我原以為你不會醒這麽早,算著你醒了傷口應該也好的差不多了,就沒替你將傷口縫合。否則若是落了疤……”
“我身上的疤……還少嗎?”寧遙笑道,“縫上吧,這傷不能浪費我太多時間。”寧遙歇了會兒已經恢複了不少精神,看著無奈妥協的青嵐,歎了口氣,“這件事,不用告訴她,免得她為我擔心。”
“這次我們折了不少人,這麽大的動靜,何須我說,昨日她便知道了,她前些日子正好來西北視察,人就在金城郡,隻怕不出三日她便到了。”
“……”寧遙有些無語,一想到屆時見了蔡筱雲定會被她嘮叨個不停,頓時便覺得銀針刺破血肉的疼痛也不過如此了。
“你不是嚐嚐備有玉凝丸嗎?怎麽不用?”青嵐替她縫合著傷口,想起了寧遙自己研製的藥。那藥的效果極好,用了次日傷口便能結痂,於寧遙而言是最為有效的方法,比縫合傷口好的快多了。
“最後一粒玉凝丸我給旁人吃了。”
寧遙的答案叫青嵐感覺有些意外,正在替她縫合傷口的手頓了頓,隨後又繼續替她縫合著,頗有些無語,權當自己沒問過這話。
那藥給誰吃了她多多少少已經猜到了,可那是寧遙的決定,她也沒有立場多說些什麽。縫合傷口花了她不少時間和精力,將線剪斷的一瞬間,青嵐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後便取了她珍藏許久的藥膏敷在了寧遙的傷口上。
“這可是我珍藏了許久的藥膏,效果雖比不上玉凝丸,卻也差不了多少,記得自己塗。”
“多謝。”
蔡筱雲就要來了,青嵐還有不少事情需要準備,寧遙也沒有留她。
果然如寧遙所說,才過了兩日,蔡筱雲便風塵仆仆的趕到了涼州城,翻身下了馬就徑直朝這寧遙所再的屋子走了過去。
出了前麵的插曲,青嵐安排了人時時刻刻守在寧遙床前不許她下床走動,燕池也總是守在她屋外,而寧遙卻一直冷著他。蔡筱雲到了寧遙屋外,皺眉看了燕池一眼,最終什麽也沒說,便進了寧遙的屋子。守著寧遙的丫鬟在她進去之後邊走了出來,還順便喊走了燕池。
燕池是知道蔡筱雲的。和知道時淺一樣,知道是一回事,認識是另一回時。他記得自己年幼時,他的母妃曾和他說過,蔡筱雲的醫術,便是宮中的太醫也比不上。如今這麽多年過去隻怕是蔡筱雲的醫術又更加精進了,有她在,那麽寧遙,想必便能無憂了。
屋裏隻剩下了燕池和寧遙,看著一臉疲憊的寧遙,燕池心知自己此時應該離開的,可他卻連半步都挪不動,想著青嵐先前的話,便覺得自己那顆早已死去多時的心又重新跳動了起來,叫他不免有些心猿意馬。
玉凝丸是世間難求的一味救命的藥,因其中一味必不可少的藥材每隔十年才能長成,故而十分珍貴,這樣珍貴的藥,原來是寧遙做的。她說,最後一粒玉凝丸被她用在了別人身上,那個別人是誰,他大概猜到了。
可他想知道更為確切的答案,於是,他無論如何也按耐不住,就那樣問了出來。
“寧遙,那最後一粒玉凝丸,你是不是給我吃了?”
之後,便是死一般的沉寂,唯有燕池能聽到自己鏗鏘有力的心跳聲。他就那樣等著寧遙的答案,緊張到連手心都生了一層薄汗。
“是。”
寧遙並不覺得這有什麽好隱瞞的,回答的十分利落。至於這回答會不會叫對方誤會,則全然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為何?那麽好的藥,你何不留著?”
“我說過,我需要你活著。”
寧遙曾在偶然間聽到過燕池在夢中哭喊過他母妃的名字,那般壓抑隱忍,簡直和自己如出一轍。燕池和她,有一樣的敵人,有一樣的目標。她要做的事,隻有燕池能做到,而燕池要做的事,必須需要她的幫助。
“你我不過,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連朋友都算不上的關係,叫燕池生出了些挫敗感,後又煙消雲散。他知道,他和寧遙都是一樣的人,很多時候寧遙不去計較那些得失,並不是因為她真的不計較,而是她根本沒有將其放在心上。
因為不上心,所以對方做什麽,都是徒勞,她都不會在意,更不會擔心自己會不會傷了對方。先前,燕池對寧遙,亦是如此。因為不關心不在意,所以從不在意他的舉動會給她帶來什麽影響,更無所謂生出什麽憐惜之心。
所以他從來都是無所顧忌,沒有弱點的,除了自己苟延殘喘保留至今的這條性命,他什麽都能交出去。無論是那個形同虛設的父皇的疼愛賞識,還是他的尊嚴名聲和良心,他統統都可以不要。隻要能達到目的,得到他所真正需要的一切。
從小到大,隻要他想,就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這次,他堅信,寧遙也一樣。隻要他想生出真心這種東西,那他就一定能叫它再長出來,然後將心比心,得到寧遙的真心。
他是這樣想的,他也這樣做了,可他沒想到,他能算盡天下事,唯獨算不出那個女人的心思。
如青嵐所說,次日黃昏,蔡筱雲便到了涼州城。
蔡筱雲麵上並沒有什麽表情,她剛從後院進門沒多久,門外便傳來了馬兒悲鳴之後倒地的聲音,可蔡筱雲自始至終都沒回頭再看過一眼,而是箭步走到了寧遙的房間,一邊暗狠自己當時買這宅子買大了,叫她走了許久才走到寧遙的房間。
蔡筱雲進門前沒什麽好臉色的看了燕池一眼,便差人將他打發走了,省得自己眼不見心不煩。隨後她才推開門進了寧遙所在的屋子。用了青嵐的藥,寧遙的傷已經好了不少,可看著還是有些慎人。
寧遙接連受傷本就叫蔡筱雲擔心不已,如今看了寧遙的傷口,蔡筱雲的臉上難得的浮現了一絲不忍,最後又在寧遙笑著安慰她的話語裏再次將臉冷了下去。寧遙原以為她會生氣數落自己幾句來泄憤,都已經做好挨罵的準備了。
可她看著蔡筱雲一臉心疼不已的表情閉上了眼睛,隨後深深歎了口氣,說得卻是叫人大跌眼鏡的話。
“你這傷,又要花我不少銀子。”蔡筱雲一臉肉疼的表情,“既如此,幹脆就留你在此自生自滅算了,不然,誰付我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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