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一五點半就到了我家樓下。

    “去哪兒吃飯？”我問他。

    “我媽家。”曲一說著話，視線從我光禿禿的手腕上掠過。

    “鐲子呢？”他問。

    看來肖從還沒有把鐲子還給他。

    我下意識地縮了一下手，垂下眼極不自在地說：“太貴重了，平時我不敢戴出來。”

    曲一“哦”了一聲，也不知道信沒信這個理由。

    車行到半路，我突然想起來：“要不要買點禮物？”

    雖說我是假扮他的女朋友，可這畢竟是第一次上門……

    曲一依舊直視著前方，瞄都沒有往我這邊瞄一眼。

    “禮物我已經準備好了。”

    我鬆了一口氣。

    他連這種細節都考慮到了，那後麵應該就沒有需要我操心的事情。

    曲一父母家在靠近三環的別墅區。

    這地方鬧中取靜，綠化做得好，房價一點兒也不比市中心的高檔公寓低。

    他家門口停著好幾輛顏色鮮豔的跑車，各種品牌都有。

    見我盯著看，曲一主動告訴我：“這都是曲凡的，幾乎全在你家買的。”

    “嗬！”我有點激動，也有點驕傲，“沒看出來啊！你弟還是我家的大客戶！”

    曲凡買的全是最貴的型號，這樣的車買一輛都能成為我們公司的“VIP”，想來曲凡已經晉升為“VVVVVIP”了。

    就算上次他給我留下的印象再差、我再怎麽討厭他，也得把他當菩薩一樣供著。

    曲一輕笑一聲，麵上沒什麽表情。

    “不然你以為我爸怎麽會跟你爸認識的？”

    我又看了一眼曲一的車，中規中矩的寶馬7係。價格雖然也不便宜，卻遠遠不及曲凡的那些跑車。

    ——這兩兄弟的性格差異，可真是體現在方方麵麵。

    曲一從後備箱裏拿出他事先準備好的禮物。

    我看了一眼，都是燕窩之類的營養品套裝。

    進門之前，他向我伸出了手。

    我看著他，有點不明所以：“做什麽？”

    “牽著，別露餡。”他說。

    他的手很大，指骨分明。我低頭看了幾秒，心一橫就握了上去。

    曲一回握住我，牽著我往屋裏走。

    幫傭們看見他，衝他點點頭，叫一聲“大少爺”，態度不冷不熱。

    ……有點奇怪。

    曲一卻仿佛習慣了一樣，不怎麽在意。

    “夫人呢？”他問其中一個幫傭。

    “夫人和小少爺都在樓上，說是等大少爺您回來了，再讓人上去叫他們。”幫傭回答。

    “嗯。”曲一站在客廳裏沒往上走，吩咐那幫傭：“那你上去叫他們吧。”

    那幫傭轉身走了。

    不一會兒，曲一媽媽出現在了樓梯口。

    她似乎對旗袍分外鍾情，今日換了一條鵝黃色的，綴著細碎的花。

    她把頭發梳成了一個髻，別在腦後，臉上掛著淺笑，娉娉婷婷地踩著台階下了樓來。

    “來了。”她停在了離我們兩步遠的地方，雖然客氣，卻不顯得熱絡。

    “阿姨。”我怯生生地叫道。

    “嗯。”曲一媽媽應道，隨後與我打招呼：“顏夏，你好。”

    “這是顏夏買來送您的禮物。”曲一指著茶幾上的那幾個禮盒說。

    “噢，謝謝。”曲一媽媽沒發表任何的看法，直接讓幫傭拿到樓上去放好。

    “飯已經好了，你們要是餓的話，現在就可以吃。”她說。

    曲一征詢我的意見：“餓嗎？”

    我其實不大餓，但這氛圍實在尷尬，還不如早點吃飯。

    於是我“嬌羞”地點頭。

    曲一媽媽立刻讓人上菜，又抓了一個幫傭：“再去樓上叫一遍二少爺。”

    我們三人在餐桌上坐好。

    家裏的“上座”大概是曲一爸爸的，他不在就空了出來。

    曲一媽媽坐在一側的頂頭，我和曲一坐在另一側，與她對著。

    等到所有的菜都上齊，曲凡才姍姍來遲。

    他的頭發亂糟糟的，邊走路邊打著哈欠，像是剛剛睡醒。

    “這才幾點就吃飯。”他不怎麽耐煩，拉開椅子的時候故意製造出了很大的聲響。

    曲一的眉心皺了皺，卻是什麽都沒說。

    曲凡坐下，蹺著二郎腿吊兒郎當的。

    “這都是些什麽菜啊？看著就倒胃口。”他掃了一遍桌上的菜，把麵前的筷子一摔，罵道：“就這菜，還喊我下來吃飯？”

    曲一媽媽不僅沒有發火，反而還低聲下氣地勸他：“今天顏夏過來，我讓人多準備了一些她喜歡吃的菜，你將就著隨便吃點兒，行不行？”

    曲凡這才拿正眼看我。

    我尷尬地笑了笑，主動開口：“曲凡，你好，我是顏夏。”

    “我知道你，我未來大嫂嘛，上次在療養院見過。”曲凡相當的漫不經心，仿佛壓根就沒把我放在眼中。

    我其實不太舒服，但想想他又不是我真正的小叔子，況且，他還是我們公司的“VVVVVIP”客戶，就又把這口氣咽了下去。

    “你記性真好。”我拍了句馬屁。

    這對曲凡相當受用。

    “那是當然。”他驕傲地笑了，那雙本就不大的眼睛徹底眯成了一條縫。

    “既然大家都見過了，顏夏你就別客氣，也別拘束。”曲一媽媽招呼我，“你就把這兒當成自己家一樣，想吃什麽就夾什麽。”

    “好的阿姨。”我憋著嗓子裝乖巧。

    曲一媽媽把魚肚子上沒刺的那塊肉夾起，送入了旁邊曲凡的碗裏。

    “這個是你最喜歡的。”她語氣溫柔，甚至還有些討好。

    曲凡卻不領情。

    “你煩不煩啊？！”他把碗一推，陶瓷的碗撞到盤子，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不愛吃紅燒魚！別瞎給我夾菜！”他衝他媽吼道。

    “行行行！是我錯了！”曲一媽媽立刻認錯，“我記住了，以後不會再讓廚房做紅燒魚！”

    我上次就知道曲一媽媽很慣曲凡，卻沒想到會慣到這個地步，簡直比當初我大伯父一家慣顏宸還要嚴重。

    而更讓我意外的是，連我這個外人都覺得曲凡過分了，作為哥哥的曲一居然對此無動於衷——明明他是一個原則性很強的人，連別人遲到一分鍾都不能容忍。

    大概是……已經習慣到了麻木，我猜測。(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