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一部 像冰雪一樣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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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風雨洛陽

    “幹嘛的?”

    “改名字。”

    “這名字挺好的,革命的名字幹嘛要改?”

    “我說,警察同誌,您說這名字是我自己的,咱隻要不取反動的名字,就不革命了麽?”

    “喲,還是個刺頭兒,說吧,想改個什麽名字?”

    “風洛陽。”

    風衛紅從派出所裏出來的時候,兜裏已經揣上了印有“風洛陽”名字的戶口簿。他不喜歡父親給他取的這名字,衛紅,怎麽聽著都像個女孩子的名字。再說了,紅太陽想保衛的人太多了,也不差自己一個。

    北京的冬天十二分的冷,出門的時候忘記了戴上手套,他掏煙出來點上的片刻,指頭便有些麻木。伸到嘴邊嗬了嗬氣,往家的方向走去。過段時間,他就要去部隊了,他那老兵的父親已經動用了所有的關係,讓他去參軍。1968年,這個960萬平方公裏都一片鮮紅的年代,參軍那是多光榮的事兒。

    不一會兒,走到自家大院門口,風洛陽的心便咯噔地一下,猛然覺得臉上有些發熱。他抬頭看了看,我草這不還下雪嗎?咋會覺著熱呢。

    楚聆雨看見風洛陽,沒有像他一樣臉紅發熱,隻是小嘴一扁,眼淚便流了下來。這下風洛陽有點手足無措,從小到大,他最怕看見這個大小姐哭。楚聆雨是四合院裏的鄰居,一幫孩子都從撒尿和泥一起長起來的。風洛陽的老子有點不待見楚家,常說這幫知識分子就他娘的窮酸,平日裏沒事兒弄些酸不拉幾的文章,還總怨世間不公,******那三年咋就沒餓死這幫孫子。你看給孩子取的名字,聆雨,淋雨,這******不怕凍著?瞅咱這娃,衛紅,保衛紅太陽,多實在。

    楚聆雨的父親楚硯解放前是燕京大學的高材生,手無縛雞之力,一身的熱血就灑在了筆杆子上。是一個真正的文人,眼睛裏容不得半點沙子。讀書時遇見了聆雨的母親,她人雖有些木訥,但書畫卻頗有靈氣,當時就愛得飛沙走石。楚硯當時隨時在各大報紙發表針砭時弊的文章,因而名聲在外,女方也是富饒之家,書香門弟,對其頗為青睞。解放之後楚硯在著名大學裏任了教授,有了女兒之後,全家上下視如掌上明珠,又衣食無憂,便寵得無以複加,慣出了不少大小姐脾氣。

    風洛陽看到楚聆雨,便說不出話來,兩人小時候倒十分投緣,就算聆雨使些小性子,他也能耐著性子哄。大了些許之後,見到她便不知道說什麽好,同院的幾個兄弟平時沒事兒都上街去“拍婆子”,然後摟摟抱抱地帶回院裏來玩。他看著心裏怪嫉妒,他也想過啥時候去向聆雨說說,可一見麵,膽子全縮了,還他娘的直犯結巴。

    “咋……咋哭呢?”他也不知道說點什麽。

    “你要去參軍?”聆雨的聲音有點斷續,似乎是抽泣。風洛陽的心裏七上八下,也沒有太過注意。

    “恩,對。我爸跟他的老戰友說了,明年高中一畢業就去。”

    “我……”

    “怎麽了?”

    “毛主席下了最高的指示,讓青年上山下鄉,在貧下中農那裏接受再教育。我家成分不好,我本來想考大學的,但是,現在估計沒指望了。我……我隻能下鄉了。”

    “這……這怎麽可能,你不上大學下鄉的話,那不是毀了麽?將來就在鄉裏找個一天能耕幾畝地,壯得像牛一樣的漢子成家,生一炕流著鼻涕泡子的娃,我都不好意思去看你。”

    “你……你再說。”聆雨跺了跺腳,眼淚又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風洛陽看著她生氣的樣子,牙齒咬著嘴唇,不由心裏亂跳,搔頭說道:“那怎麽辦,這是主席的號召,咱不能不聽吧。”

    “風衛紅……”聆雨突然聲音有點低。

    “別叫這名字了,我都改了。”風洛陽不悅道。

    “啊,改什麽了。”聆雨的眼睛一閃一閃地,一副好奇而調皮的模樣。

    “前一秒還哭得倒處都是呢,聽到別的事兒馬上變臉了。”風洛陽驚道。

    “你,你才哭得倒處都是。”聆雨臉一紅,說道:“說呀,改什麽名字了?”

    “風洛陽,怎麽樣?”風洛陽自豪地挺起胸說道。

    “啊,這名字好聽多了呀,為什麽改的呢?”

    “還不是為你。”風洛陽心道,但卻不敢說出來,他總覺得聆雨的名字很好聽,自己的名字總有點那啥。

    “哼,不說算了。”聆雨見他發呆不說話,有些生氣地說道。

    “沒,沒。”風洛陽擺了擺手,說道:“那你打算怎麽辦?”

    “我……我不知道。”聆雨臉突然通紅,低頭細語。似乎又想到什麽,驀然抬起頭,問道:“你……你喜歡我麽,風洛陽?”

    風洛陽頭裏“嗡”地一聲,霎時感到天眩地轉,這想了幾年的問題卻由女孩子先問出口了,心裏一陣空白,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眼中隻有聆雨的臉,耳中再也聽不到半點聲音。

    聆雨見他又發呆,不由得惱怒,一腳踢在他的小腿之上,風洛陽吃痛,這才反應過來,捂著腳隻是揉。

    “問你呢,你這混蛋,人家女孩子都主動開口了,你發什麽呆?”聆雨從小到大怒了之後就這爆脾氣。風洛陽直起身來,臉紅了半天,又搔了半天的頭,看見聆雨眼中怒氣又快滿了,嚇得退後兩步,說道:“喜……喜歡。”

    聆雨霎時間笑靨如花,問道:“我如果真下鄉當了知青…………”

    “你來麽?”

    風洛陽的心裏很複雜,想起下鄉他就有點發悚,倒不是怕那裏的生活。主要是想起老頭子的臉,如果自己說不去參軍想下鄉的話,他完全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麽。但一想到聆雨的樣子,卻又十分難過,如果她這一去,真不知什麽年月才能再見到她。他不願意喜歡了多年的女孩兒就這樣離去了,咬了咬牙,硬著頭皮走進家裏。

    風洛陽的父親,風如飛正坐在自家的炕頭上,一口一口地咪著小酒,風洛陽從來都有些想不通,當年自己爺爺是怎麽給老頭子取的名字。這詩經裏的玩意放在這從都到腳都是泥腿子氣息的爹身上,怎麽都不是個味兒。

    風如飛轉過頭來,眯著眼睛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小子又野哪裏去了?這他娘的就要當兵的人了,做事兒總沒規矩,你說你他娘的到了部隊上還服管不?”風洛陽媽聽到了,從廚房裏伸出頭來,瞪眼道:“他娘惹你了是咋的?洗個菜就被你左一句右一句的罵,不安生是不?”

    “哪呢哪呢?這不教育孩子麽。”風如飛陪笑道。

    “爸,我想和你說個事兒。”風洛陽聲音低低的,心裏忐忑不安,真不知道要如何說出口。

    “啥事兒,說。”風如飛也沒在意,在他看來,這屁大點的孩子就沒有什麽事兒,更別說心事兒。老子他娘的幾十年過來了,就當初找老婆風洛陽******時候有點心癢,其他時候?狗屁,心裏有事兒的那他娘的叫懷鬼胎,準不是啥好東西。

    “我……我想下鄉,不參軍了。”風洛陽聲音低得隻有自己才能聽見。

    “啥?”風如飛這下是真沒聽清。

    “我想下鄉,不參軍了。”風洛陽抬起頭來,大聲地說。

    “我草。”風如飛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摔,四下望了望,吼了起來:“孩他媽,老子的皮帶哪去了?”

    “你穿著褲衩在炕上找皮帶?你褲衩上還係皮帶麽,不是在房裏?”風洛陽他媽從廚房走了出來,說道:“這是咋的了,找皮帶幹啥?”

    “這****的說他不去當兵了,我不抽死他。”風如飛說著就往炕上下來趿鞋,順手抄起了炕邊的掃帚。

    “哎哎哎,我說你這是要幹啥?”風洛陽他媽一把抱住老頭子,說道:“娃不去,總有他的理由,這幾十歲的人了,自己兒子還不聽話講完?你這以為是上戰場呢?說上就上?”

    又回頭問道:“衛紅,你說你這是咋回事兒?這當兵多好的事兒,你咋就不想去呢?”

    風洛陽不自在地道:“媽,這不毛主席號召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麽,我琢磨著,這也是好事兒呀,毛主席的話咱可不能不聽呀。”

    風如飛眼睛一瞪,吼道:“放屁,你他娘的想拿毛主席來堵老子的嘴?你小子那點花花腸子老子還不知道?你不就他娘的想跟姓楚的小妮子一起下鄉麽,少他娘的在老子麵前擺大道理。”

    風洛陽被戳中心事,臉紅耳赤,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風洛陽他媽見狀,心裏便明白了七八分,不由又喜又憂。聆雨這孩子,長像是不用說的,這麽些年相處下來,自己心裏也蠻喜歡的。可就是這節骨眼兒上,鬧出這事兒來,你說這下鄉吧,去了還能回來不都說不定。再加上家裏老爺子這脾氣,那就是九頭牛的脾氣,隨你去說,拉都拉不回來。

    風洛陽說道:“爸,這事兒不管怎麽說,我是鐵了心了。你當年還吹過牛b,你認識媽的時候不管她家怎麽反對,你是怎麽軟磨硬泡,怎麽漢子,最後得逞的,現在怎麽你兒子的這事兒上你就慫了?”

    風如飛一聽,不由得泄了氣,直想抽自己的大嘴巴子,當初圖著吹牛,把當年追風洛陽******事兒一古腦兒都抖了出來,這下好了,反倒堵了自己的嘴。

    風洛陽他媽更是又好氣又好笑,不由得想起了當時,風如飛不顧她爹媽的反對,硬是到家裏提親,還瞎嚷嚷,說道:“我他娘的不管,反正我這輩子就和您二老的女兒過了,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不信您二老問問女兒,是不是也非我不嫁?”

    二老的眼光轉向女兒,她的臉紅紅地,說不出的嬌豔可愛,嘴角還掛著一絲微笑,好半天,才低聲說道:“或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