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言跑回王府，阿五卻告訴她戰南進宮了。心中唯一的那一絲僥幸也搖搖欲墜，她強迫自己不要慌亂，讓阿五帶她進宮。

    宮裏，皇帝，太上皇，太皇太後都在，戰南跪在地上，垂著頭。

    陸青言走進去，所有人都抬頭看她。

    她跑得很急，頭發被風吹亂了，些許發絲還粘在臉上。

    看見她就想到沈煜，太皇太後扭過頭去，捂著嘴哭。

    皇帝隻是那麽看著她，看得十分專注，微皺的眉泄露了他的擔憂。

    太上皇向她走過去，低聲安慰:“別太擔心，他會沒事的。”

    “是真的嗎？”她抬頭問。

    很想要他們告訴她，不是真的，沈煜好好的，一點事都沒有。

    可是沒有人這麽回答她，太上皇歎氣似的一點頭:“是真的，不過隻是掉下去而已，會沒事的。我這就派人去找，一定可以找到的！”

    “讓誰去？”

    “戰南。”回答她的是皇帝。

    “戰南，朕把援軍交給你，務必擊退敵軍，找回宣王。”皇帝對戰南道。

    “臣定幸不辱命！”戰南嗓音沙啞，重重叩頭。

    “我也去！”陸青言跪下來，“我要一起去！”

    “胡鬧！”皇帝慍怒，“戰場是什麽地方你不知道嘛，你去能幹什麽，還要戰南照顧你？”

    “我得去找他，我會照顧好自己，絕不會給戰南添亂的。”陸青言保證。

    “不行。”太上皇也不讚成，勸她，“你是女子，戰場的可怕你不知道，你又不會武，到那邊真的幫不上忙，還會有很多危險。我想宣王也不希望你冒險。”

    “可是……”

    “別說了，朕不會同意的！”皇帝一句話把她的話堵了回去，對戰南道，“你速速領兵出發，不早耽擱！”

    戰南應聲告退。

    陸青言喊住他:“戰南，帶我一起去。”

    戰南回頭，嚴肅地看著她:“王妃，我知道你的心思，但這一次你真的不可以。王爺囑咐過我照顧好你，你就在京都，安心地等著，我一定帶王爺回來！”

    話罷他轉身快步離開。

    “戰南，戰南！”陸青言想追，皇帝命令左右，“拉住她！”

    陸青言被困在高高的宮牆裏，幾個禁軍看著她。城門口，皇帝親自為戰南送行，一杯踐行酒下肚，便帶領大軍疾馳而去。

    陸青言就那麽等著看著，直到天擦黑，她撲在錦被上低低地哭起來。

    皇帝走到門口，聽見一陣一陣的抽泣聲，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他不敢進去，問左右:“她用膳了嗎？”

    “回陛下，王妃水米未進。”

    “你們都是廢物嗎，她不吃就不知道想辦法讓她吃啊！”皇帝震怒。

    宮人立刻跪下請罪。

    “讓禦膳房重新做了送過來。她如果再不吃，朕就要你們的腦袋！”

    “是是是！”宮人們嚇得魂飛魄散，趕緊爬起來去辦。

    皇帝邁著輕步走進去，卻並不敢靠太近，隻是站在屏風後麵靜靜地看著，聽她的哭聲，感受她的呼吸。

    靜了片刻，他招手讓小安子過來，在他耳邊道:“去王府把挽香帶進來。”

    很快，禦膳房就重新做了吃食過來，挽香也到了。

    皇帝把東西給她:“你主子一天沒吃東西了，想辦法讓她吃點。”

    挽香點頭，疾步走進去。

    陸青言抱著腿坐在床上，眼神空洞。

    “小姐。”挽香衝過去抱住她。

    “挽香？”陸青言遲疑地看了一眼，慢半拍地反應過來真是她，“你怎麽來了，戰南他們走了嗎？”

    挽香哭著道:“戰管家已經走了。他把阿五和阿九留下來了。您擔心，王爺吉人自有天相，戰管家一定可以帶他回來的。您為了王爺，也要照顧好自己。你吃點東西吧。”

    “我明白。”陸青言看著她，一雙眼睛又紅又腫，“可是挽香，我吃不下。”

    “小姐，那就喝一點粥好不好？”挽香把冒著香氣的粥端過來，“就喝一點，讓肚子舒服些。您還要等王爺回來呢，不吃東西怎麽有力氣等？”

    陸青言茫茫然地看她，又看看那粥，在她鼓勵又期待的眼神下終於端起粥，可才喝了兩口就放下了，搖搖頭再也吃不下。

    挽香也不願強逼她，就讓宮女撤下去。

    “不行，怎麽能讓她這樣任性！”皇帝大踏步進來，攔住了宮女，端了粥碗送到陸青言麵前，“再喝點。”

    陸青言別過頭不看他。

    “你這是幹什麽，對他這麽沒有信心嗎，你不相信他能回來嗎？你是覺得他要死了，陪他一起死嗎？”皇帝扳著她的肩低吼。

    “陛下，您別這樣。”挽香著急，又不敢動手碰皇帝，隻能哭著求情。

    “你閉嘴，你胡說！”陸青言使勁推他罵他。

    “你既然知道我是胡說，那為什麽不拿出點信心給我看？”皇帝盯著她，“吃東西，好好活著，讓我們看看你的信心！”

    陸青言睜大眼睛看皇帝，忽然就冷靜了，眼淚無聲無息地滑下來:“你讓我先安靜一下，讓我好好想想，我會好好的，會好的。”

    她就是需要一點時間去掩藏那些害怕，去消化那些擔憂。

    “陛下，求求您先離開吧，別再刺激我們家小姐了！”挽香冒死請求。

    皇帝微微一歎，伸手替陸青言擦掉了臉上的淚水，又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轉身出去。

    “熱食時刻準備著，如果她要吃必須立刻給。有什麽事馬上告訴朕。”

    “是！”

    深夜，陸青言睜開眼睛，身旁的挽香已經熟睡了，呼吸很輕。

    她很累吧。

    她身體本來就不好，陸青言就是怕累著她才假裝睡了，好讓她也休息。

    可是怎麽睡得著呢？

    也不知道戰南到哪兒了，沈煜現在怎麽樣。

    那個騙子，明明說很快就會回來的。

    “你說你為了什麽，明明喜歡他又不說清楚，搞得現在要死要活，真是不懂你。”淩沉封吐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陸青言假裝沒聽見，沒心思和他鬥嘴。

    “好了，別難受了。你難道把我忘了嗎？”

    “你什麽意思？”陸青言捕捉到他話裏有話。

    “嘿嘿，我能幫你去找沈煜啊。”淩沉封十分得意。

    “你說什麽，你怎麽去？”陸青言幾乎被巨大的驚喜衝昏了頭腦，又不太敢相信，害怕那隻是他的玩笑。

    “我當然可以去啦。你也不想想，我已經升級了，而且你是王妃了，現在的我可是很厲害的！”淩沉封哈哈笑著，“你別管我怎麽做到的，反正我就是能在做到，等我消息就是！”

    “好，謝謝你！”陸青言吃了一顆定心丸，這一次她願意相信他說的。

    “對了，如果他受傷很重，你能治好他嗎？”

    “這個不一定，我盡力而為。”淩沉封道，“你先別想這些，說不定他根本沒有受什麽傷呢。”

    邊關，南康城。

    戰南趕到這裏就馬不停蹄地找人，把那些暗衛都派了出去，自己則是和邊關將領做好交接部署之後也立刻下了山穀。

    山穀很大，到處怪石嶙峋，山木林立。一天又一天，他們一直都沒找到人。

    跟隨而來的郭副將難免有些灰心:“這樣下去不行的，這邊有一條河，王爺會不會順水漂走了？”

    戰南看了他一眼:“你說的也不無道理，暗一，你帶兩個人從這條河往下尋去。”

    又分派了幾個人的尋找路線，戰南轉頭對郭副將道:“這麽多天了，郭副將也很辛苦，上麵也需要您。不如您就先上去吧，這裏有我們就行。”

    郭副將遲疑了一下，仍舊點頭:“那好，我上去看下情況，順便也給大將軍匯報這裏的情況。”

    他走後，戰南神色一暗，再次出去找人。

    天暗下來後，戰南幾個人重新回到原處相聚。

    戰南看了眼天上的圓月，看了暗一一眼，帶頭往山崖一側走。

    幾個人沒有用火折子，在黑暗裏摸索前進。

    戰南緩緩地摸到了一處山壁，扒開草叢一摸，石頭上果然刻了一個星芒狀的符號。

    “是王爺！”暗一驚喜道。

    戰南噓了一聲，慢慢往前移動。走了幾步發現了一叢枯黃的草，戰南扒開那草，露出裏頭一個圓洞。

    戰南讓人守在外麵，自己鑽進去。

    他剛走進去，一把長劍便橫了過來。他側身躲過，貼著洞壁喊道:“王爺，是我！”

    沈煜聽到這個聲音，立刻收了劍:“戰南？”

    “是屬下。”戰南向他走過去，抱拳跪下，“我就知道王爺一定不會有事，屬下終於找到你了。”

    “你怎麽發現的？”沈煜把劍靠在一邊，扶他起來。

    “一下來我就看到了那個六角星符號，那是當初戰場上，咱們倆約定的記號。王爺，你可有受傷？”他緊張地看過去，但月光照進來太少，根本看不清。

    “沒事兒，一點小傷。”沈煜警惕地看外麵，“除了你還有誰來了？”

    “就暗一他們，都是心腹，王爺放心。”

    “那就好。”沈煜這才完全放鬆下來，“不要告訴他們找到了我。”

    戰南狐疑:“難道是有內奸？”

    “內奸不內奸我不知道，但一定是衝我來的，他不會讓我活著回去。”

    聽了這話，戰南已經可以確定沈煜這次的失蹤是有人在背後使壞。

    “王爺，知道是誰嗎？”

    沈煜抬手指了指天:“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龍椅上的那位。”

    戰南驚駭:“陛下，怎麽會？他這是要把江山拱手讓人？”

    “他有算計的。我之前就已經把戎國元氣大傷，盡管現在大興成敗勢，但是我不在了你必然會帶兵支援，你當年可也是逼得戎國節節敗退的，對戎國你很了解，再加上我如果沒被找到，你必然恨戎國入骨，哪怕死也會拉戎國陪葬。怎麽算戎國都討不到好。”

    沈煜望著已然呆住的戰南，輕輕地笑:“還有一個問題，赤羽本就是個不安分的人，為什麽被送到京都為質呢？戎國和大興開戰，他這個質子居然安然無恙地在大興都城生活，他憑什麽呢？”

    這一點戰南實在想不到了:“難道陛下和赤羽？”

    “具體如何不清楚，但他們之間肯定達成了某種交易。所以他不需要擔心大興會戰敗，隻需要想法子除掉我就行。”

    “可這是為什麽，難道為了王妃？”戰南隻能想到這個，可是那位陛下也不至於色令智昏到這種程度啊。

    沈煜搖頭:“或許有她的原因，但不夠充分，肯定還有別的原因，這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對了，她好嗎？”想到陸青言，他滿臉柔情，又透著一絲絲擔憂。

    “不好，很擔心你。她要跟著來，我沒讓，現在不知道怎麽樣。”戰南後悔了，“我不該把她留在京都的，陛下那樣，萬一對她下手……”

    “你做的是對的。”沈煜肯定他，“這裏比京都更危險，不能讓她冒險。至於那位，頂多是用她威脅我吧，還不至於會傷害她。不過接下來要辛苦她了……”

    沈煜狠狠皺眉，光是這麽想著都覺得心裏一疼，他不想她難過，可是隻有這樣，才能永絕後患。

    趙青嵐帶著凝兒來看陸青言，剛進門就碰到了羽煙。

    “羽煙姑娘，你也過來找青言。”

    “是啊，沒想到夫人也來，咱們有伴。”羽煙笑著去拉凝兒的手，凝兒高興地蹦過去，被她一拉就牽著走了。

    “青言，我們來了。”

    陸青言正吃著晚餐，就聽見趙青嵐喊，忙回頭去看，就瞧見她們倆一起進來。

    “你們怎麽一起來了，快過來坐。”

    “你這兩天看起來還不錯。”趙青嵐看她吃的，菜色不錯，飯也吃了小半碗，看她精神頭也不錯，應當是走出來了。

    陸青言微笑，她想清楚了，現在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隻要好好等著就是了。不折磨自己，做一個正常的人等沈煜回來。

    趙青嵐和羽煙相視一笑，這樣她們就都放心了。

    凝兒吵著要去花園玩，陸青言剛巧吃好了，就帶著她過去。

    時間就這麽一天天過去，陸青言在等待著變得越來越冷靜，也越來越堅信沈煜還活著。

    直到有一天，戰南帶回了沈煜的屍首，血肉模糊的一具屍首。

    身上的衣服都被劃破了，混著血肉，連本身的料子都看不出來。可陸青言認識他手上握的那個香囊，被他緊緊攥在手裏，哪怕手被劃破了也保護得很好，那是陸青言親手繡的，她不會認錯。

    那就是沈煜！

    陸青言撫摸著他的屍首，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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