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昱順勢把她放在自己身上，手臂繞過她的身子，若有若無地圈在懷裏，另一手遊刃有餘地抹了藥膏，說話時再自然不過，道：“我騰不出手，自己把褲腿卷起來。”

    薑黛怔然，自己動手緩緩卷起另一邊褲腿，他的掌心覆過來，溫熱中夾雜著尖銳的酸痛。

    薑黛慢慢倚身靠在他懷，後來都沒有再說話。

    薑黛許久都不想動彈。褚昱給她敷完了藥，便不疾不徐地把她的褲腿放下來，由她靜靜靠著自己。

    時光悠悠地透過窗簾縫隙外，從宮牆上那亮澄澄的琉璃瓦上溜走，亦從街邊緩緩呈現的屋簷上溜走，望不到頭。

    倦鳥歸巢，斜陽未沉，卻已月影上青空。

    不知不覺便快到了家門，薑黛不得不懶洋洋地撐起身，抬眼看見褚昱的衣襟被她弄得一派淩亂，頓了頓，伸手替他細細整理起來。

    她攏著他的衣襟，試圖疊好撫平上麵的褶痕。褚昱不置可否，驀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薑黛抬頭看他，略有些沙啞地詢問道：“你要自己來？”

    褚昱鬆開了她，半晌未動，大概也是不太想自己動手，薑黛又看了看她，然後繼續幫他整理。

    他的衣料很柔軟涼滑，指腹摩挲下，有精致的暗紋。薑黛低著頭，發絲盡攏在太醫帽裏，露出一段白皙幹淨的脖頸。

    她撚著褚昱的衣襟，最終幫他恢複了一絲不苟的整齊模樣。隻是上麵的褶痕，約摸她方才揪得太用力了些，眼下她伸手在他胸膛上撫了兩下，也不見消。

    褚昱一直將她收在眼底，低低道：“可以了。”

    薑黛麵不改色地從他懷裏抽身，又垂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著。等轎子到家門停下時，兩人都淡然自若，有模有樣地端坐著。

    山芙從裏麵走出來，興衝衝道：“家裏已經在準備晚飯啦，二小姐趕快請大都督進屋呀。”

    天邊霞光漸散，轎子裏的光線也有些暗淡下來。薑黛沉默片刻，道：“上次似乎說好了請你用晚飯的，褚都督若不忙的話。”

    “今晚不忙。”

    薑黛抖著腿，由山芙攙扶著進了屋，褚昱走在後麵，抬腳走進宅門時隨意對抬轎的錦衣衛揮了揮手。

    山芙剛扶著薑黛在廳上坐下，想著門外還有錦衣衛，便拎著一壺茶到門口去，哪想她站在門口，探頭朝門外東張西望，隻見外麵的巷道空空如也，哪有半個人影。

    山芙狐疑道：“這些個人會飛麽，怎麽眨眼的工夫人就不見了。”

    等用了晚飯，天已經黑了。褚昱離開時，想了起來，回身對薑黛道：“最好在家休息兩日，腿好點了再去太醫院。”

    薑黛剛想說話，他又看著她道：“我會跟太醫令打聲招呼。”

    薑黛腿腳不便，道：“山芙，幫我送大都督出門。”

    山芙送褚昱到門口，關上宅門，心裏那點小心思一轉，然後又打開門探頭探腦地往外一看。

    一看嚇壞了，臥勒個大槽，真的眨眼就不見了。

    山芙一臉動蕩地跑回來，對薑黛道：“二小姐，錦衣衛送你和大都督回來的時候，轉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現在大都督出門了，也是轉眼就消失了，這是不是太不同尋常了？”

    薑黛道：“什麽叫轉眼就消失了？”

    她沒記錯的話，她家門前的巷子，前後都有一長段路，即使腳程快也要走上片刻。

    山芙道：“就是那些錦衣衛，不是抬著轎子麽，奴婢才進屋拎了壺茶出去，他們就沒影兒了。奴婢就留了個心眼兒，方才奴婢眼睜睜看著大都督走出去，關上門然後再開門，大都督就已經沒在巷子裏了。”

    薑黛靠在椅背上，眯了眯眼，片刻道：“山芙，你這心眼兒留得甚好。”

    第二天薑黛果真沒進宮。

    既然褚昱說要去跟太醫令打招呼，她也樂得清閑兩日。

    昨日褚昱不留情麵地幫她痛揉了一番膝蓋，現在還有點疼，但相比昨日已經好多了。隻是那淤青約摸得好幾日才散。

    薑黛躺在樹蔭下休息的時候，便仰著頭，麵色不定地朝高高的院牆隔壁看去。

    到下午時，她一瘸一拐地拉著山芙出門，在巷子裏沿著隔壁大宅的高牆一直繞著走。

    山芙表示不解：“二小姐，你繞別人家的院牆走幹什麽啊？”

    薑黛幽幽道：“清寧說得對，即便不往來，也該了解一下隔壁住了個什麽樣的家夥。”

    “不是說隔壁主人家不常回來住嗎？”

    薑黛分析道：“能住在這裏的，皆是朝中一等一的權貴。這裏上下班方便，士兵巡邏又安全，這裏都不常住，還能去哪兒找到比這更好的豪宅？你說我的鄰居是腦子有坑麽？”

    山芙一聽，是有點奇怪。

    於是主仆倆就繞著高牆走了一圈，終於接近了豪宅的正大門。

    當主仆倆站在正大門前，看著府邸的門匾上又高闊又敞亮地寫著“大都督府”字樣的時候，皆沉默了……

    山芙道：“這個大都督府聽起來好耳熟啊。”

    薑黛抽著嘴角，道：“現在知道為什麽褚都督和錦衣衛眨眼就不見了嗎？”

    難怪褚昱帶她去新宅的時候，要繞路而行；難怪褚昱要帶她翻牆看梨花，還說隔壁主人不常回來……果然她的鄰居不是別人，正是這家夥。

    還跟做賊似的，刻意不讓她發現。

    回去的時候，薑黛明顯一瘸一拐得更厲害了。

    山芙擔心地問：“二小姐怎麽了？”

    薑黛：“氣得膝蓋疼。”

    傍晚的時候，霞光灩瀲，薑黛躺在院裏的躺椅上，山芙在旁邊放了一張幾，擺了些茶果點心。

    薑黛想事情的時候，時不時拈一塊來吃。

    一陣風起，她恍惚聞到了山間鬆柏一樣清冽的味道。再伸手往幾上去拈吃的時，碰到了一隻溫暖手。

    薑黛側頭一看，見蘇硯正拿了把椅子，坐在旁邊。他約摸是起風的時候來的，衣袍清逸，斜風細細揚起他的衣角，耳邊響起沙沙的樹葉之聲，便掩蓋了他的腳步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