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搭在額頭上，睜眼望著漆黑的營帳帳頂，對山芙輕聲而平靜道：“方才我做了夢。”

    山芙問：“是做了噩夢嗎？”

    薑黛道：“是同一時間，浮現出許多個夢境。夢境重疊，教我分不清楚，撐得腦袋快要爆了。”

    山芙道：“慢慢來，總會有清楚的那一天的。”

    過了一會兒，薑黛沙啞道：“你說我晚間暈過去了？”

    “是呢。”

    薑黛閉上眼回想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抬了抬手。

    她才平定下來的心，立刻又怦然。

    她還和上次一樣，以為那是夢。可今晚，看清楚是他，感受到的是他，一切都來得真實而又洶湧。

    心口好燙。燙到她呼吸都有些發沉。

    山芙說還請了軍醫，隻是軍醫也沒診斷出有什麽異常。大抵是上回重傷留下的後遺症。

    她暈倒過後就跟睡著了一樣，褚昱一直守著她，直到將近半夜山芙不得不回來休息，他才離開。

    後來外麵的天色一點點挑亮，薑黛都沒能再睡著。

    山芙倒是抵抗不住朦朧睡意，睡得很香。

    等天色亮開以後，山芙按時醒來，準備去打水給薑黛洗漱，然她抬頭一看，隻見薑黛的床榻上空空如也，早已沒半個人影。

    山芙連忙更衣尋出帳去，卻到處都沒找到薑黛的影子。

    等她焦急地去找褚昱，說薑黛不見了的時候，親兵亦匆匆前來稟報，道：“大都督，薑小姐一大早，便騎馬衝出軍營了。”

    北方入冬了，南方還是深秋。

    秋寒經過一夜的醞釀，鋪下一層淡淡的白霜。

    白霜掛在路邊的草葉尖上，晶瑩剔透，路麵也襯得冷硬，腳踩起來咯吱咯吱的脆響。

    馬蹄聲踏伐在空曠的路上，更顯得空靈悠遠。

    薑黛騎在馬上，手裏挽著韁繩，一個勁地猛揚馬鞭。

    她正好需要借這山間清冷的風，讓自己清醒清醒，冷靜冷靜。

    前方楓葉紅似火。

    那是一片楓林，葉颯颯往下落，層層疊疊，秋風一起，猶如紅浪橘蕊一般耀眼美麗。

    隻是薑黛還沒跑進那楓林，後麵便響起了一群緊蹙的馬蹄聲。

    薑黛草草回頭一看，即使沒看清來人的樣貌，僅僅是那身形和氣勢，她也知道是誰。

    褚昱縱馬跑在前麵，身後跟著數名錦衣衛。

    薑黛卯足了勁往前跑，可是她隨便偷來的馬怎比得上褚昱的戰馬，錦衣衛被落在了後麵，褚昱疾馬直追，兩人的距離一點點被拉近。

    薑黛頭皮一陣發麻，她現在還不想看見他，或許等自己清醒下來以後再去麵對會更好。

    可褚昱顯然不給她這個機會。

    眼看著褚昱的馬就在薑黛的側後方了，兩人相隔不過眨眼一瞬，以極細微的差距先後跑進了那片火紅的楓林裏。

    因著安營紮寨，方圓百裏之內的山野間全部被肅清，這片楓林裏除了風聲和馬蹄聲，再無其他。

    待兩匹馬齊平，褚昱縱身一躍，一下子躍到了薑黛的身後，雙手繞過她身側，牢牢把控住馬韁，將她毫無間隙地圈進懷裏。

    她曲肘便往後擊去，想奪回自己的控製權。

    褚昱一手緊緊摟著她的腰，卻在她耳畔低沉道：“在馬上亂來，你不怕摔死我？”

    薑黛動作一滯，慢了一瞬，頃刻又被他製住。

    她不由懊惱，動手去搶韁繩。

    “我說過，你跑不了。”

    薑黛輕輕一顫，褚昱已然先發製人，猛地收臂勒馬。

    馬蹄高高揚起，褚昱摟著薑黛，當即把她拽下馬。他再隨手用馬鞭抽了一鞭子，馬兒吃痛就跑遠了。

    薑黛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馬就這樣沒了，冷眼看著麵前高大挺拔的褚昱，道：“我隻不過出來靜一靜，褚都督有必要這麽大張旗鼓嗎？難不成真怕我跑了？”

    褚昱隨手捏著馬鞭，不置可否地動了動眉梢。

    她若是不在乎，又怎會一再遲疑，讓他奪得了先機。

    即使想不起以前的事，如今的她也遠比她自己認為的還要在乎。

    褚昱又是步步緊逼，道：“你想靜什麽？”

    “是靜這個？”

    昨晚在營帳裏施展不開，可眼下楓林中卻是地方寬敞。可是真當褚昱逼上來的時候，薑黛竟一樣的毫無招架之力。

    她被褚昱逼到一棵楓樹下，後背貼在了樹幹上，楓葉片片飄零，滿目豔紅。

    那豔烈的背景，襯得褚昱一身黑袍，眉目端然如墨，那張臉豐神俊朗，英雋至極。

    他像是一頭被喚醒的狼，圍追堵截住了自己的獵物。

    薑黛深吸一口氣，氣急咬牙道：“大都督要點臉，我也是有婚約的人！”

    褚昱道：“無妨，很快就沒有了。”

    她以為自己冷靜下來就可以了，可是突然間明白，不管自己冷靜多少次，一旦沾上他，依然會潰不成軍。(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