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大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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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城瘟疫一事已查明原委。
荒原上有一種巨鼠,曾啃咬過跟隨父母野外露宿的嬰兒耳朵。嬰兒被咬之後,往往三天左右便呼吸不暢,全身發紫紺,繼而死亡。
溫家大小姐與並州刺史公子指腹為婚,自小便是青梅竹馬。溫姑娘表兄因妒發狂,將溫姑娘養的貓借來後牽繩放入巨鼠窩中一夜後又還給溫姑娘。然而他本人在抱貓的時候被貓不慎抓傷,亦感染此病病發身亡。
“狗血,真的狗血。”如意一邊斟了茶遞給明月一邊道,“表哥愛表妹,表妹愛竹馬,竹馬還想著表妹不在了以後另擇新婦呢!”
明月接過茶來,很不讚同:“宣公子不是那等人!”
如意吊起眉毛:“不是那等人是哪等人?一見找不到人,立馬跑得沒影兒了!”
明月小聲道:“興許跟溫姑娘在一起呢…”
如意嗤笑她:“溫姑娘都失蹤了,怎麽可能會跟他在一起嘛。再說了,溫姑娘也感染了,倆人在一起能去哪兒?”
明月將茶杯裏的水倒到地上:“興許去了比良阪…”
“比良阪?”李非白他們從外間走了進來,“那是什麽地方?”
明月搓著衣角搖頭道:“不知道。”
她望了望門外。
朔方的晴天依然是席卷著風沙而來,漸漸恢複往日繁榮的城市卻不會因此停步不前。
正廳內,韋修文在向蕭瀲匯報患者狀況。
“城內外已搜索完畢,無一家藏匿病患。症狀異常的牲畜也已經做了處理。”他徐徐低聲道,“今晨最後一名病患死亡,已經火化處理。”
蕭瀲的手指抬了抬:“嗯。”
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問了一句不相關的話:“城南有沒有發現什麽線索?”
韋修文被問得一愣,仍是如實回答了:“城外也已經搜尋完畢,並無任何異常。”
蕭瀲的嘴角勾起:“好。”
韋郡守聽他不是“嗯”就是“好”,有些狐疑地看著他。
縱然蕭瀲是他們地盤上老大,可他身為一郡之守,仍然要保證朔方百姓的安危。
“主公,所有問題的共同答案是什麽?”
蕭瀲蹙著眉:“孤沒病。”
韋修文仍然咬著不放:“終極答案是什麽?”
蕭瀲隻能無奈道:“四十二。”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是四十二,但這個問題是蕭讓提出來的,他說答案是四十二那便是四十二好了。
韋郡守將心放回了胸腔:“還好主公無事。”
蕭瀲轉著大拇指上的扳指,無緣無故又想起了明月。
自打那一晚明月來找他以後,兩個人之間似乎有什麽正在悄悄改變…
他的確是變了,有時候一靜下來便會想起她。
公主殿下哭泣的樣子可真不好看,哭聲也不好聽,但不知怎麽的,就是讓他覺得渾身酥軟。
堂堂西北第一戰神,肅王殿下蕭瀲,生平隻見過遇到他就酥軟的女子,還沒有過什麽人能讓他酥軟。嚴格來講這個兆頭不算吉利,行軍打仗之人,一旦酥了也就輸了。
朔方的事情解決之後,蕭瀲便下令即刻趕回光州。
原因無它,因為大家去元京時一路順風,中間都沒怎麽耽擱。自打將拖油瓶們帶上以後這段時日事故頻發。哪怕是在山野也總會碰到這樣那樣的事兒,實在讓蕭瀲不放心。
蕭讓看了看明月他們幾個,琢磨了一會兒感覺他們幾個中有人磁場可能跟普通人不大一樣。
如意收拾好了包裹,明月抱著幹脆麵上了車。
眾人從延陵出發時在午時之前,而此時已經是申時末了。並不是蕭瀲不講究,而是大家都發現無論他們如何做,總會有麻煩找上來,還不如開始就按照自己的行程出發。
韋郡守和郡丞一直送到朔方城門下。
蕭瀲跟韋郡守算不上熟絡,明明隻想來朔方住兩天,偏偏還要幫這個下屬解決工作上的困難。身為上司的他還要操心下屬工作,這讓蕭瀲覺得不耐煩。
他越看韋修文越氣,擺手道:“你回去吧。”
韋修文見上司不想讓自己相送,感覺主公十分體貼,想是城外風沙迷了他的老眼,不禁有些老淚縱橫。
“臣替朔方百姓謝過主公。”韋郡守實實在在地彎下腰磕了個響頭。
中年人的腰,多少都有些突出,彎腰洗個臉都會感覺異常勞累。但這次肅王著實替朔方百姓辦了件實事兒。
蕭瀲沒有說話,直接揮手下令啟程。
隊列行走在荒原上,沿著無數前人走出來的一條路前行。
蕭讓心念一動,策馬追上了蕭瀲。
“主上,臣想問您一個問題。”
“說。”蕭瀲顯然心情不錯。
蕭讓得到允許後,將壓在心底的話問了出來。
“主上放他們走,不怕他們禍害了其它地方的百姓?”
蕭瀲眉頭一挑:“你知道了?”
蕭讓一甩馬韁:“那樣熟練的馬術宣靈均使不出來。”
今日風的確大,風沙砸在臉上,再皮糙肉厚的人也有些痛。
“人和牲畜不同,人該得到尊重,哪怕已經沒有了腦子,可她仍然是一個人。”蕭瀲平靜地望著並州的方向,“宣靈均不會去別的地方,即便有命去也是向南而行。”
“蕭讓,孤做什麽事自然有孤的道理。”
蕭讓突然間恍然大悟。
他神色複雜地看著蕭瀲——過去一直以為蕭瀲是個純粹的武人,或者說一個癡漢。
而他們已經相處五年了啊。這些年裏,蕭讓一直在成長,蕭瀲不也一樣?
並且,蕭瀲的家庭成分十分複雜——年輕時正常年紀大以後開始昏聵的爹、蕭瀲出生前便已經幫老肅王生了孩子的後娘、倆凶神惡煞天天想著法兒弄死同父異母弟弟的哥哥們。沒了娘的蕭瀲打小在這樣的環境下居然還能順利地長大,簡直就是天命之子。
老肅王死後,蕭瀲繼承王位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手刃兩位兄長。
蕭瀲殺人向來不講究花樣,手起刀落,直接抹脖子。他殺得痛快,別人也死得痛快。不像薔薇刀法什麽的,花裏胡哨。
蕭讓跟在他身邊這些年,從第一次迫不得已殺人,到現在的麻木不仁。哪怕接受了那麽多年的義務教育,可換了一個環境以後仍然會受到影響。
“嘶…”
蕭讓一扭頭,果然看到如意在馬車上衝他揮手。
他放慢了速度跟馬車並行。
“蕭統領,我們還有多長時間到光州?”
蕭讓看了看魏秋水,魏秋水一聳肩:“這一路上問了五遍了。”
如意白嫩的手指指了指馬車裏麵,蕭讓這才知道,原來是明月讓問的。
最原始的計劃是先去並州再去光州,然而這一路發生太多事,明月想起來自己可能帶有的走哪兒哪兒出事的體質,便跟蕭瀲提了個建議——不去並州直接回光州。
原因就是自己的手帕交蔡夫人在並州,她擔心這個親愛的小夥伴會出事。
蕭瀲亦有此意,他打定了決心想早點帶明月回光州,便也不想在其它地方多做停留。
蕭讓看著滿天的風沙和西邊撅著屁股即將栽下去的太陽,估摸了一下道:“大概明天晚上吧。”
明月得到了相似的答案後便不再糾纏眾人,抱著幹脆麵開始閉眼假寐。
如意躺到了她旁邊。
“殿下,我總覺得您心神不寧。”
明月睜開眼睛:“不知道為什麽,離光州越近,我這心跳得就有些厲害。”
如意大驚:“又要出事?!”
明月難受地撫著鼓鼓的胸口:“我也不知道…你說,是我跟別的地兒風水不搭嗎?怎麽到哪兒哪兒遭罪呢?”
如意知道她在自責,便諂媚進言:“天家公主,離了元京自然會動搖國本…”
明月“哼”了一聲道:“快收起你這套。”
如意掀開了簾子,見地麵上的綠植漸漸變少,取而代之的是細細的沙壤。
她吸了一口氣,感覺到冷風和沙塵一起灌進鼻孔後,才憂鬱地坐回馬車裏。
如意想起跟著公主殿下在宮裏笙歌燕舞的日子,再跟眼下的時日做對比,簡直難過到了姥姥家。
“以後就要每天吃沙子了。”如意悲愴地道。
明月本來快要睡著了,聽到她這句話後又半睜開眼。
“不會的。”她平靜地道。
“什麽不會?”
明月伸出自己保養得根根粉嫩的手指:“他帶我走的那一刻就注定要成為能幹一番大事業的人。”
如意驚訝:“殿下,您還有這輔助功能?”
明月無奈地笑了笑:“這叫嘲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