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州主城矗立於轟雷山脈之下，並州以西，大漠以南。東西寬二百八十餘裏，南北長二百六十餘裏。外有湖泊綠洲護城河，城牆高萬仞，背靠大漠第一高峰，地勢略高，易守難攻。

    夕陽之下，城牆之上，頭發花白的老者拄著梨木拐杖遠遠眺望著漠上。

    “老師，師兄要今夜才會到。”嗓音清麗的清秀女子奉上大氅，“外麵風沙大，老師還是去府上等。”

    老者掃了她一眼，並沒有穿她遞來的大氅，緩緩地走下城牆。

    前太子太師盧攸，光州人士，致仕後回到光州肅王幕府之下。一生收四名徒弟：睿王柴梟、太清帝柴棠、肅王蕭瀲以及眼前的女子關山月。

    關山月垂下了眼睫，抱著大氅跟在他身後。

    “師兄在朔方放走了兩個人，其中一人染有城中瘟疫。”關山月低聲道，“是那名柴魏公主慫恿…”

    “老四。”盧攸打斷了她，“即便是染瘟疫，他們也是人。”

    關山月不以為然：“這樣會害死其他百姓。”

    城牆兩側皆是黑甲士兵，二裏一哨，靜默地聽著他們對話。

    盧攸的拐杖“嗒”地觸到地麵，發出清脆的聲響。

    “十個人是人，一個人就不是人？仁慈並不是舍取。”他頭上纏著的發巾被風刮走，露出了稀疏的頭頂。

    盧攸大驚，用拐杖指著自己飄揚的發巾道：“快！快幫老夫拿回來！”

    將士們見主公老師出糗，手忙腳亂地替他追發巾去了。

    明月在馬車上呆了一天一夜，終於在晚間抵達了光州主城。

    魏秋水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殿下，光州到了。”

    車簾被掀開，隨著冷風一起灌入的，還有眼前的山中巨城。

    光州城依轟雷山腳而建，地勢由低漸高，漆黑夜幕下，高聳的城牆上滿是火把燈光。

    元京恢宏，可它是建在平原之上的城池。而光州城更像轟雷山中的一座避世鬼域。

    為何說是鬼域？

    城中高樓巍巍，似是要直插青冥之上，給明月帶來巨大的壓迫感。

    此時城門大開，兩列將士單膝跪地，山呼海嘯：“恭迎吾主！”

    明月掃向蕭瀲，見他威風凜凜立於照夜白上，手持長槍，脊背挺得筆直。

    她突然覺得自己今天好像才認識他。

    明月拉上了簾子，任由馬車跟著隊伍前行。

    進了城後，如意掀開車簾往外瞧。

    光州城隻比元京小那麽一丟丟，但是城中高樓林立，笙歌不斷，和剛剛破滅的元京大有不同。

    如意看著高樓之上窗邊的人影，感歎道：“那麽高，不怕摔下來嗎？”

    魏秋水一副看土包子的眼神：“光州就這麽大地兒，樓建得越高，能容納的人自然也就越多。”

    有句話說得妙：你在看風景，風景也在看你。

    百姓見肅王回城，街邊之人無不俯首跪拜，樓上的窗戶裏也伸出了一顆又一顆的腦袋。

    有好事之人指著馬車道：“裏麵似有好女，莫非是主公納的妃子？”

    如意還伸著頭，已經渾然不知自己替明月背了鍋。

    肅王府位於城北，背靠轟雷山而建，山後瀑布狀似要吞沒這座王府，卻在這些年間也成了它的保護神。他們一行人入了王府後，又踏上一座石橋——橋下是幽深河流，正是瀑布水流所匯聚而成。

    明月看得目瞪口呆，心道怪不得蕭瀲盤踞西北這麽多年。這樣的城池住所簡直就是老天爺賞賜，倘若元京也這樣建，就是十個孫賀也過不來啊。

    越過橋後便是前庭，即便是馬車也要行許久。在向上便是百級石階，直對著肅王府正堂。正堂再向後才是蕭瀲住處。

    回到了老巢的蕭瀲聽著瀑布水聲，心中的戾氣漸漸湧上來。

    魏秋水等人的住所在前庭後的樓閣之內，她早早地便回去拾掇了。蕭讓雖是旁支，但素來跟家裏人不太對付，故也住在肅王府。李非白已經入了肅王麾下，屬於有了正式編製的人口，雖然他不太情願，但也要和蕭讓他們在一處。

    明月和如意的身份有些尷尬。

    此時她才認真地麵對這個從前三章就要開始直麵的問題——該用什麽樣的態度麵對蕭瀲？

    眾所周知，在大佬的身邊上位的最快方法便是做他女人，但這條路通常異常艱險，不僅要做大佬的舔狗，還要冒著生命危險去除掉各種有可能威脅到自己地位的女人。

    做舔狗沒麵子，除掉別的女人太掉自己身價。總之無論如何，這條路必然會折損公主的威嚴。

    雖然已經不再是公主了，可是已經脫離了危險的明月畢竟做了十八年公主，飽暖思尊嚴，說的就是她。

    剛剛跑出來的時候天天琢磨著怎麽巴結他，現在確認自己脫離危險後就有點不太想巴結他了。

    蕭瀲很快下了指令：“明月和我住一起。”

    明月一驚，“唰”的一下拉開了馬車車簾。

    蕭瀲見她神色驚慌，便寬慰道：“我寢樓三層三十六個房間。”

    明月：“……”

    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蕭瀲親自來扶她下了車，便引著她向住處走去。

    他們經過正廳時，卻見裏麵有兩個人。

    蕭瀲頓住腳步，看向那個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的白胡子老頭。

    老頭身旁的女子見到蕭瀲，款款行至他跟前：“師兄。”

    她掃了一眼明月主仆，並未講話。

    蕭瀲“嗯”了一聲，看著老頭已經睡熟，丟下一句“照看好老師”後帶著明月回了住處。

    “師兄要和公主住一處？”關山月又掃了一眼明月，讓她覺得十分不自在。

    說不清那是什麽眼神——探究？不屑？輕蔑？總之很難講清楚。

    “什麽時候孤做事也要別人來置喙了？”蕭瀲丟下這句話，扯了明月的腕子便離開了。

    如意很是不喜歡這個女人，在她看來，一切不尊重殿下的女人都是她的敵人。

    明月本來困得厲害，自打進了城後還有些新鮮感。可等這份新鮮感一過，整個人都是昏昏欲睡的狀態，所以並未留意關山月說了些什麽。

    蕭瀲徑直帶著她和如意入了寢樓，命仆從將她們安置在離他不遠的房間。

    明月困得要命，妝也沒有卸，倒頭就睡。

    人睡得早醒的也會早，尤其是在外居住的時候，往往都會有失眠的情況發生。她也不例外。

    夜半時分她醒來，聽著窗外瀑布的巨響，看著周遭陌生的環境，陷入了對未來生活的短暫沉思——

    難道自己的下半輩子真的要在這裏度過了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