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淩虛踱步至那惡婦門前。

    因著明月也在院內，蕭瀲將大部分人手劃入他們範圍，留了幾名侍衛看管燕玲瓏。

    縱然這女人自從來之後便沒有出去過，眾人依然不敢掉以輕心。

    步淩虛雖然有謀略，但畢竟都用在權術之上。再聰明的男人，即便是這世間第一的謀士，也不一定懂女人。

    尤其是像燕玲瓏這樣漂亮的女人。

    步淩虛見過不少殺人如麻的惡人，他們要麽極其虔誠，瘋狂燒香拜佛企圖減少自己內心的罪惡感；要麽對一切生命喪失了共鳴，漸漸變得麻木不仁，最後成為一名沒有感情的殺手。

    燕玲瓏什麽也不是。

    這惡婦明明殺了人，卻從未想過懺悔，也絲毫不相信殺人會下陰曹地府這一說。

    自從鍾瑁死後，她逃離在外的這兩年間也沒有對其他人動過手。

    步淩虛想了想，還是敲了敲她的門。

    “你沒有吃東西？”

    燕玲瓏並未回答。

    步淩虛長歎一聲，吩咐侍衛一定要將人看好後才轉身離開。

    翌日。

    這一日雖晴朗，卻出現了難得一見的氣象。

    不光是陽關，整個西北多數時候都是萬裏無雲。即便有時天氣差些，也是一片青灰色的天穹上帶了幾抹煙紗似的薄雲。

    像今日這般漫天濃雲如魚鱗片一樣鋪陳在碧藍晴空之下的樣子，連蕭瀲都極少見到。

    瓜瓜同明月一道坐在馬車內，他從未出過涼州，正好奇地向外探出了個腦袋。

    “大人！是魚鱗天！”瓜瓜指著天空道。

    “嗯…怕是過不久就該有雨雪了。”步淩虛蹙眉，不安地望了一眼關著燕玲瓏的那輛馬車。

    為了帶燕玲瓏離開涼州，他向蕭瀲請了一道手令送到周刺史府上，這才順利將人帶出來。

    所幸離得不遠，他們緊趕慢趕終於在午時初抵達了武威境內。

    燕玲瓏這一路都和平時一樣，安靜得不像話。

    武威城西南有大片山丘，北高南低。山頭高有百丈，卻是光禿禿的，沒有幾處綠植覆蓋。遠處地麵平坦，旱柳地柏叢生，十分密集。

    他們一行人在經過白頭溝之時，猛然發生變故。

    白頭溝地勢陡峭，而溝上平坦，看上去沒什麽問題。但這裏土層結構鬆軟，本就不堪重負，加之甚少有車隊經過，竟有分崩離析之勢。

    蕭瀲感覺不對勁的時候，第一件事是回頭去找屬於明月的那駕馬車。

    然而土坡最難承受的是馬車的重量，兩輛馬車在瞬間便一齊滾下山坡。

    “明月！”

    蕭瀲心膽俱裂，瞬間便想要撲上去。

    然而馬蹄下的土層也散裂開來，隨著照夜白的一聲嘶鳴，眾人連人帶馬滾下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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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在車廂裏滾了好幾圈，最後被甩出車廂外。

    等她停下來的時候，眼前又黑又花，根本看不清楚東西，渾身也跟散了架一樣的疼。

    明月閉上眼歇了會兒，再睜開眼時，視線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她正處在一片地柏從中，之前的土坡如山崩，未崩裂的那處將她和武威隔斷開來。兩駕馬車一前一後，自己的那輛就在不遠處，已經摔得不成樣子。

    瓜瓜也被甩了出來，就在三丈遠處。

    明月高聲喚道：“瓜瓜！”

    可能是摔得狠了，趴在地上還未醒來，所以並未應聲。

    她支起身子，右胳膊肘猝不及防一陣劇痛襲來。

    “嘶…”公主殿下還未受過這種程度的疼痛。

    她小心翼翼地彎了彎胳膊，感覺沒有剛剛那麽痛。可一旦伸直一點，便又是一陣兒的撕心裂肺。

    明月淚眼汪汪——也不知是折了沒有，總之很痛就是了。

    她輕輕活動了一下雙腿，還好除了幾處擦傷，腿是沒有問題的。

    能走就行。

    明月彎著右胳膊起身，慢慢地走到瓜瓜跟前。

    她蹲下身子來推了推他：“瓜瓜！”

    瓜瓜依然趴著，並未應她。

    明月大駭——該不會是死了吧？！

    她用未受傷的那隻胳膊將他的身子扳過來。

    瓜瓜好像傷得有些狠，整張小臉上布滿紅紅紫紫的擦傷。額角還磕破了一塊，鮮血流了半張臉，像是剛剛凝固，看起來有些嚇人。

    “瓜瓜，你醒醒。”明月心裏難受極了，“你別嚇我呀…”

    她左手顫抖著，探向瓜瓜的鼻息。

    “還好沒死。”明月鬆了口氣。

    可這四周都是荒山野嶺，蕭瀲他們也不知落在哪裏。她開始尚且還有車廂護著，蕭瀲卻不一定比她好到哪裏去。

    明月越想越害怕——萬一蕭瀲摔死了可怎麽辦？自己豈不是要變成寡婦了？

    按照一般的邏輯，她應該留在此地等人來救她。

    可這四周荒山野嶺的，別說晚上，就連白天都有可能有野獸出沒，且腳下的土層難免不會出現第二次塌裂，就算她在此處，也不一定就能安全無恙。

    她抬起臉，見魚鱗一樣的雲層的後方是正午的日頭。她咬了咬牙，決定還是先等一等再說。

    馬車裏備了水和吃的，呆個一天都沒問題。

    她怕就怕等到晚上沒有人來，卻等到野獸。

    明月細細捋著——其實她並沒有吃過多少苦，如今算是頭一遭。這一遭也讓她明白，人在大自然的麵前根本就無能為力。

    譬如現在來一隻野獸，她能做的隻有提前自盡，好讓自己不受被利齒撕裂的痛苦。

    所幸現在光天化日，剛剛的車隊聲勢浩大，山崩之勢亦是磅礴，一時半會兒的野獸也不會來。

    這就苦了她了…

    明月的眼光瞄向另一輛馬車，這才想起還有一個人來。

    她又彎著胳膊走到另一駕馬車前。

    什麽惡婦，什麽黑寡婦，大家都遭了難，燕玲瓏還能對自己動手不成？

    況且那惡婦也不一定比瓜瓜的情況好。

    “鍾夫人？”明月禮貌地喚著，“你還好嗎？”

    其實她更想問：你死了沒？

    隻是想起燕玲瓏的前科，不敢問罷了。

    沒人應聲。

    明月覺得她興許也像瓜瓜一樣被撞暈，便伸手掀開了馬車的簾子。

    而裏麵卻空無一人。

    壞了！

    那燕玲瓏趁亂跑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