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命還顧不上呢，管燕玲瓏做什麽？

    明月在原地又等了好大會兒。

    日頭漸漸向西，明月看著天上碎鱗似的雲彩，漸漸變得不安起來。

    她的右手依然疼得不能動彈，隻能微微彎著，然後依靠另一隻手去拿車廂裏的東西。

    幹糧、水，還有一個小毯子。

    萬一蕭瀲他們不能及時趕過來，她隻能暫時離開這裏了。

    畢竟話本子看得多，明月雖然事事小心，盡量避免任何讓自己發生危險的可能。但如今天色漸晚，此地杳無人煙，蕭瀲與她少說有一山之隔，是生是死還不知道。

    明月歎了口氣，左胸那處有些抽抽的疼。

    她一點兒都不想蕭瀲死。

    哪怕他當初沒有救她，也不願意讓他死。

    因為蕭瀲…是她的夫婿啊，無論發生什麽事，都將她放在掌心上的人啊。

    明月吸了吸鼻子，將吃食放在毯子裏，單手係好提了起來。

    還挺重。

    公主殿下沒有幹過什麽活兒，今兒算是頭一遭，也是因了活命逼不得已而為之。

    她將毯子收攏，用盡力氣往後一甩，想抗在肩頭。

    結果毯子露了一角，裏麵的東西嘩嘩啦啦地掉在了地上。

    明月靜默了一瞬。

    這一瞬她想了很多——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她真的是很沒用。

    正因為蕭瀲疼她寵她，她才走到現在。若不是當初運氣好，蕭讓偶然遇到了她們，恐怕現在在哪裏受苦還不知道。

    她的左手還攥著毯子，人靜靜地站了一小會兒。

    今天的風兒也和往常一樣喧囂，呼呼地刮在明月耳邊，好像在罵她是個廢物一樣。

    她也隻是站了一會兒，便又低頭開始收拾東西。

    還是用那隻左手。

    明月這次將毯子係好了。當然，手和嘴巴齊齊上陣。

    她將東西抗在肩頭，又去找瓜瓜。

    瓜瓜依舊保持著被她扳過來的姿勢，隻不過呼吸漸漸均勻平緩，嘴角甚至有一道可疑的晶瑩來。

    明月：……

    看這樣子是沒什麽事兒了。

    白頭溝距離武威已經不算遠了，倘若她按照平時步行的速度，應該能在日落之前進城。

    她不想亂跑的，可眼下蕭瀲那邊的情況也無從得知，若此時不離開白頭溝，怕再晚一些便會碰上野獸，到時候自己和瓜瓜都變成野獸腹中餐可如何是好？

    明月打定了主意——帶上瓜瓜進城。

    她推了推瓜瓜，又捏了捏他的小臉兒：“瓜瓜，醒醒。”

    先前瓜瓜隻是被撞暈過去，現在則是沉入睡夢中，沒一會兒就被她弄醒了。

    瓜瓜睡眼惺忪地半睜開來，入目便看到明月那張淩亂不整還帶著傷的臉。

    “妃子，您的臉咋回四嘛？”瓜瓜抬手指了指，沒想到渾身散了架一樣的痛，“唉喲…要疼死俺…遭不住咧…”

    明月想起自己不能動彈的右胳膊，便趕緊檢查他的傷口：“哪兒疼？胳膊嗎？”

    她小心地將瓜瓜的袖子擼上去，細細翻看了一下。左看右看也隻有一處擦傷，並沒有其它的傷口了。

    不知道是不是跟她一樣，傷了筋骨了。

    她避開瓜瓜的擦傷，捏了捏他的胳膊問：“疼嗎？”

    瓜瓜搖搖頭。

    明月又說：“那你能不能把胳膊抻直了？”

    瓜瓜抻直了胳膊給她看。

    明月鬆了口氣——還好他胳膊沒事兒。

    她又檢查了一下瓜瓜其它部位的傷口，多數是些擦傷撞傷，並沒有傷到骨頭。

    最厲害的反而是他那張臉，傷得最狠。

    隻要胳膊腿兒的沒有事就好。明月心道，不然她又要背著瓜瓜上路，這樣一來何時才能到武威？

    瓜瓜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明月便跟他講了事情的經過。

    聽說步淩虛也生死未卜，瓜瓜淚眼汪汪地道：“大人要是死了可咋辦？”

    明月呼吸一窒——這瓜瓜，還真不怕自己是個烏鴉嘴。

    “咱們沒事兒，他們肯定也沒事兒的。”明月看了看高高聳起的山脊，堅定地道。

    哪知瓜瓜年紀雖小，心思轉得特別快。

    他用期待地眼神殷切地望著明月問：“俺家大人要是死了，俺能跟著妃子嗎？”

    好家夥！明月以為瓜瓜是在擔心步淩虛，原來他想的是這出！

    明月哭笑不得，感覺籠罩在自己心頭的沮喪和恐懼也減輕了不少。

    她摸了摸瓜瓜的頭：“自然是可以的。”

    瓜瓜瞬間就把步淩虛的安危丟在腦後。

    他從地上爬起來，開始為新主子效忠：“妃子，我替您拿東西。”說著，便搶過她用毯子裹著的吃食抗到自己背上。

    瓜瓜年紀小，但已經會做不少的活兒。這個年紀的小男孩，家裏有幾畝地的已經會學著拉糧食了，所以這點包袱對瓜瓜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一大一小的兩個人在地柏叢中向著武威城走去。

    瓜瓜是個小話癆，又喜歡極了明月——妃子長得好看，還會給他好吃的，這樣的人怎能不讓他喜歡呢？

    明月扶著胳膊低頭問他：“你怎麽老喚我‘妃子’？”

    小孩子的稱呼倒是新奇。

    瓜瓜將包袱緊了緊，有些害羞地道：“大人說，您是蕭王爺的王妃，可不就是妃子嘛…還是俺弄錯咧？”

    明月笑著搖頭：“沒錯。”

    二人你一眼我一語倒也不算無聊，身後的地柏也被他們踩出了一條道來。

    不知走了多久，明月突然停下，蹲下了身子。

    “我的鞋裏好像進沙子了…”她將靴子脫下來，頭朝下甩了甩。

    瓜瓜又要幫她忙，被她不著痕跡地推開。

    “沒事兒了。”明月單手將靴子穿好，揉了揉瓜瓜的後腦勺，繼續往前走。

    在經過一叢長勢喜人的地柏時，明月拉著瓜瓜一道躲了起來。

    後麵一直尾隨著他們的燕玲瓏，一個沒注意就將人跟丟了。

    她傷得很重，之前馬車滾落山下的時候有一段斷裂的車轅重重地搗在她的小腹上，所謂腎髒擊爆不過如此。

    燕玲瓏本想著逃跑，結果從車裏爬出來時小腹越來越痛，直到剛剛在一處隱秘角落小解時發現自己開始便溺出血，便知真的傷到了內腑。

    於是她回到了原來的地方，隻要那些人還在，她就能回武威。

    果不其然，燕玲瓏遠遠地便看到了明月和瓜瓜兩人朝著武威的方向走。

    她難受得很，隻能慢慢地跟在他們身後。

    沒想到明月早就發現了她，以為她偷偷跟在後麵是要做什麽壞事。

    “你鬼鬼祟祟地跟著我們做什麽？”明月跳出來質問，手裏攥著一根細小的簪子。

    這惡婦手上有不少人命，明月一條胳膊又不好使，不過看她應該傷得不輕，一直在捂著腹部，看那臉都泛成青白色。

    燕玲瓏搖搖頭，有氣無力地道：“我沒想做什麽…我隻是想回武威…”

    瓜瓜雖然怕極了這惡婦，但剛認了新主子，為表忠心隻能硬著頭皮擋在明月身前。

    他人不大，嗓門倒是不小，衝著燕玲瓏高聲道：“壞女人！俺看你是想偷襲！”

    燕玲瓏蹙著眉，艱澀地道：“那我走在前麵，你倆在我身後？”

    明月想了想，覺得這個計策可行。

    她拉著瓜瓜向旁邊退了幾步，給燕玲瓏讓出一條道來。

    高高的日頭之下的地柏叢，兩人行變成了三人行。

    仔細看，最前麵的那個人似乎有些不適，身子佝僂著，還一直按著小腹那塊，像極了脆弱的蝦米。

    後麵跟著的倆人有說有笑，不斷聊著各種趣事。

    燕玲瓏也聽到他們的對話，有時還會微微一笑。隻是剛扯起一絲笑容後，便又恢複了淡漠而悲戚的神色。

    三人走走停停，終於在天黑之前看到了武威城的城門。

    隻是此刻城門已關。

    明月和瓜瓜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燕玲瓏歎了口氣，無奈地道：“跟我來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