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一到，便算是新的一年了。

    外麵鞭炮煙火聲驟然響徹天際，不消多說，定然是主公早就準備好的。

    眼下倒有個風俗——開年需要身份最高的人說一句吉祥話，這樣聽到的人一整年都會順順利利。

    眾人期待的目光看著蕭瀲，倒讓他有些不自在。

    “新年…”他略一思索了下道，“心想事成。”

    眾人一臉菜色，覺得他實在不是個做好領導的料子——當初的梨花鎮鎮長就跟他有很大不同，人家發言時的官威十足，即便實在是沒有什麽好說的，起碼也能慢悠悠地扯出來兩句不緊不慢的廢話。

    哪像他，無論下屬提出什麽樣的要求，隻要不是太過分，他都是一派“都行可以沒關係”的閑適風格。

    明月不在乎這些，笑眯眯地衝他道：“萬事如意。”

    得，這兩口子一個比一個俗。好歹也是念過書的人，一到這時候反而說不出什麽來了。

    眾人再看李非白，隻見他麵色有些羞赧。

    “說點兒什麽呢…”他琢磨了一下，摸起一旁的酒杯，“年少不畏歲月長，願我們這些一起出生入死過的人年年歲歲都有今朝！”

    “說得好！”蕭讓端起另一個酒杯來跟他一碰，“果然是一起上過茅房的好兄弟。”

    李非白臉又是一紅：“你能不能別提這檔子事兒了？”

    蕭讓“嘿嘿”一笑：“大過年的不要生氣嘛。”

    眾人端起酒杯來又碰了杯，互相道了幾句吉祥話，又看了會兒煙花，慢慢都有些微醺。

    蕭瀲見他們開始說胡話，便道：“去睡吧，初一還要早起。”

    李非白大著舌頭道：“起什麽起…不起…”

    穆穆照常跟著附和。

    蕭瀲又道：“不起也可以。明早發紅包的時候沒有你的份兒。”

    這下不止是李非白，眾人一聽立馬精神了，當下便告辭各回各的院子。

    隻留下了百裏潭一人。

    蕭瀲看著他，感覺此人說不出的怪異——他能夠接受步淩虛，可他總覺得步淩虛的師父有些奇怪，但卻說不出是哪裏奇怪。

    據說百裏潭已經有上百歲，比鍾伯年紀還要大。蕭瀲看著他過於稚嫩的模樣，有些難以將他和一個百歲老人聯想起來。

    惦記著明月一個人在屋裏，他便起身道：“你也早點回去歇著。”

    年紀大的人不都是早睡早起注重養生的嗎？

    百裏潭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主公也早點歇著。”

    蕭瀲沒再跟他講話，大步回了自己的寢居。

    脫了鞋，上了床，香香軟軟的媳婦兒已經將被窩暖得熱騰騰。

    蕭瀲將明月摟進懷裏，下巴靠著她的頸窩，有些睡不著。

    要不是當地有個說法——大年初一這天不能敦倫，不然年輕的小夫妻肯定不會就這麽大眼瞪小眼。

    明月也睡不著，幹脆跟他聊天。

    “你有心事？”

    聽她這麽問，蕭瀲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明月失笑：“怎麽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

    蕭瀲思索了一下後道：“因為我覺得這不是個事兒，所以搖頭。”

    公主殿下本著為人|妻者當為夫婿排憂解難的原則十分大度且熟練地拍了拍他那厚實的脊背，豪邁無比地道：“說吧！沒準兒說出來我就能幫你解決。”

    蕭瀲挑眉——她這麽弱，香香軟軟的一團，能替他解決什麽？

    不過眼下還真有個小問題。

    他開口問道：“你對百裏潭了解多少？”

    明月頓感驚訝——她壓根兒就沒有想到，百裏潭居然會成為他的心結之一。

    “國師是一個非常好的人，”明月難得地對另一個人給予的非常高的評價，“我年幼時國師便規勸父皇，若勤政必能延長國祚二十年。然而我父皇根本就不聽他的，依然我行我素。國師實在是沒有辦法，便明裏暗裏地來敲打我，想通過我來規勸父皇。隻是我也失敗了。國師看著年紀不大，實則精通紫微八卦排兵布陣，是個很難得的人才。若有他輔佐將是一大助力。”

    蕭瀲雖有些將信將疑，卻也不敢明裏顯露出來。

    “聽步淩虛說，他有上百歲？”他又問道。

    百裏潭的模樣僅僅是一個十二歲的漂亮少年，這是他最大的疑惑所在——正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這樣謹慎也是因為想真正接納一下百裏潭罷了。

    如果對百裏潭的了解不夠，那麽他也不敢用這人。

    模樣小、年雖高、精通各種奇門遁甲…鬼知道這百裏潭還有什麽本事沒有露出來？這麽個人突然來到他身邊想要跟隨他，實在是說不過去。

    畢竟除了光州軍和明月夫婿的身份，他不如魏迦陵財力雄厚，也不如孫賀近水樓台。

    明月想了想便回答了他：“確實有上百歲，甚至年紀更大。我記得有次聽他講起過，說四裏山皇陵中的英帝陵寢的事。那時我還小，具體說了什麽我都忘記了。當時隻記得一件事——他貌似對四裏山甚至說埋在四裏山的英帝很熟，倘若他侍奉過英帝，那麽該有二百歲了…”

    “二百歲？！”蕭瀲倒吸一口涼氣，“鍾伯才不到七十。”

    明月不以為然道：“那也是他自說自話，沒準兒沒那麽老呢…隻是我小時候他便是這個模樣，如今我長大了他依舊是這副模樣，所以我覺得他可能並不是在撒謊。”

    將近十年的時間完全可以讓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子變成青年，如今明月已經從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女孩長成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沒有道理當年的那個小少年如今還是這麽定丁點兒大的小少年。

    蕭瀲蹙眉道：“傳說鬼穀子便是真仙，曆經數代且不老。百裏潭一樣精通奇門且不老，可能真的是什麽曠世奇人也說不定。”

    明月想了想：“你既然對他這樣感興趣，為何不親自問問他呢？”

    蕭瀲將頭往她頸窩縮得更厲害。

    “我從不信鬼神一說，萬一他真的是什麽精怪怎麽辦？”他悶悶地道，“這麽多年的認知就崩塌了。”

    明月笑道：“原來主公也有怕的時候？”

    “自然，我可不想跟李非白似的，以後上個茅房都要拉著人一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