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明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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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方不能不讓明月驚訝。
順著石階向上,入目便是丁字長廊連成的一座亭台,亭台後又是一條長廊,向後延伸至一座宮殿。
那宮殿她極為熟悉,便是她與生母夏貴妃從前居住的明泉宮的模樣。
“臣仿造明泉宮的樣子在南陽建了一座小行宮,陳設也與明泉宮無二,臣想,殿下肯定會喜歡。”
那個夢中他所說的話是真的!
魏迦陵真的建了一座同明泉宮無異的宮殿!
“殿下。”
明月恍然回頭,見他伸出一隻手。
“殿下請跟臣走。”
明月垂眸盯著他的手掌看了許久。
他手掌寬大白皙,掌心紋路是一個深深的“川”字,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腹微有薄繭。
這明明是隻野心家的手,卻在蕭瀲舉兵入京之際放棄了大好時機,從界山將她帶到南陽。
明月將自己的手背在身後,先他一步上了石階。
魏迦陵沒說什麽,跟在她身後走了上去。
長廊與行宮皆是建在一座矮山上,說來也奇怪,這座矮山看似光禿禿,可上了長廊後便發現,山頂是一片湖泊。
最高的明泉宮便是建在曲折長廊之後,一片碧水之上。
此處好山好水好景,亭台樓閣無一處不精致,而明月拾階而上時隻覺得說不出的壓抑——萬事萬物有靈,唯獨仿冒抄襲者無。
大概登了三四百階,累得明月氣喘籲籲之時,終於到了另一座“明泉宮”。
重簷廡殿頂到九米台基柱,哪樣規格單拎出來都夠這位南陽王喝上好幾壺。可惜時逢亂世,無人能告狀——即便能,來了這兒也怕是有進無出。
明月隨著魏迦陵進了內殿——這處似乎常有人來打掃,不然不會這樣幹淨,莫說主殿內地上的壓金團紋繡毯和鑲金繪玉的中堂,連帶著四壁燈盞都像是連年不滅似的。紗幔布了一層又一層,隨便扯一條擰成繩都能勒死人,簡直是個晦氣的好地方。
是個好地方,可惜假的就是假的,永遠也成不了真。
明月進了這兒也不作假,徑直尋了個軟塌一坐——她現在可懷著身子,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而且剛剛那些石階真是將她累了個半死。
她眯起眼睛瞧著魏迦陵,想看看這人到底想玩什麽花樣。
魏迦陵坐在她另一側,沉默了許久後終於又開了金口。
“這個地方,殿下可還滿意?”
明月默了一瞬後,答道:“我不喜歡這裏。”
她說話時,特意看了看魏迦陵的表情。
這人似乎永遠都是一副表情,像是有很濃重的心事一般,任何事情都不能撼動他臉上那副淡漠的麵具。
當然,有時他看著她的時候也會笑,不過那笑總會讓明月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這是個英俊的男子,可惜性格過於乖張,她根本就猜不透魏迦陵在想什麽。
對於她這個答案,魏迦陵好像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一般。
他抿唇淡笑一下,勾起了嘴角道:“是不喜歡臣仿了明泉宮的結構,還是…”
“我想回去,我想同他們在一處。”明月打斷了他,“你讓我倍感壓抑。”
魏迦陵歎息一聲,站起身來,拂袖走了出去。
明月這一招完全打到了棉花上,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使出的全部力氣都白費了。
她依著十幾年來深入骨髓的熟悉摸去了寢殿。
進去後,入目便是一片絳紫,重簾、紗幔、地上鋪陳的方毯甚至於高腳架上的紫藤,無一不是夏貴妃生前所愛之色。
床榻前有兩扇屏風,上頭各繪著一隻鳳和一隻凰。她父親生前未立後,貴妃雖是妾,但終究是嬪妃無多的後宮中的頭一號,不算越矩。
明月抱著枕頭,漸覺得上下眼皮發沉。
這個時候還能困,許是因為母性,又許是房內安神香燃得厲害——也不知道是哪個高手調配而出,世上還真有這種香,一旦人聞到它,便是再厲害也頂多撐一刻鍾不到,大羅神仙來了也難頂。
明月困得鞋子都來不及脫,倒在床上便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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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迦陵命人送來的京畿布防圖是真,這廂肅王剛破了京畿城門。
城內百姓夾道歡迎——反正來都來了,左右不過再換個皇帝。孫賀名不正言不順,形象上也大打折扣;肅王能文能武,據說模樣一頂一的好。
百姓們管不著誰做皇帝,隻要不學董卓焚城,隻要讓他們的生活盡快恢複正規,隻要不暴政苛稅,是兵王是肅王又有什麽關係?
老臣們更是開懷,因著先頭已經主動碰死了幾個,如今就剩了一波苟延殘喘的人。他們聽說肅王蕭瀲入了京,簡直喜出望外,紛紛穿上袍子來迎接——畢竟肅王是柴魏正經的女婿,總比孫賀上位了好。
當然,其中也不乏有提前一步入京的百裏潭宣傳加月刊的支持。
蕭瀲長驅直入,徑直入了魏宮。
孫賀這人毫無可取之處,可這時候倒是出息了,直接要了一杯鴆酒。
蕭瀲冷笑:“你拿什麽同我談條件?”
孫賀見大勢已去,將自己身上那件專門定做的超大尺寸龍袍脫了下來,跪去了太清帝的靈位前。
蕭瀲命人一左一右地架上了架子,用鎖鏈困住了他,好叫他直不起腰,抬不起頭。
諸多柴魏老臣見孫賀跪去了先帝靈位前,本來龜縮在家中的他們現今如同雨後春筍般地冒了出來,紛紛要求蕭瀲自立。
如今天下似乎唾手可得,但他心中記掛明月。
權利的誘惑是極大的,可他不想自作主張,更不想寒了明月的心。
哪怕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給李非白作嫁衣裳,隻要李非白不奪他兵權,不讓他同明月分開,哪怕再回西北他也認了。
無上權勢雖能予人快感,但要做大事之前,他首先是個男人,其次才是個賭徒。
眼下他就在等,等蕭讓他們將人接回來,再作商議。
蕭瀲在太清帝曾經做過的位置旁邊搬了個軟凳,這一等不知等了多久,終於聽到蕭讓喚的那聲“主公。”
他抬起不知幾夜沒合攏的眼,紅著眼周看向孑然一身的蕭讓。
他眼神開始變得困惑,努力想透過蕭讓看到他想見到的那個身影。
然而並沒有。
“主公。”蕭讓定定地望著他,聲音發顫,“公主…被魏迦陵帶走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