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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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在口中即為“囚”。

    明月能看到光的地方有三處,一處是寢殿外靠窗的地方,那兒有一張榻,兩個蒲團;第二處在窗的另一邊,被折屏遮掩住,將屏上的薔薇花照得發白;第三處是大門,可惜她好像出不去。

    門前有死氣沉沉的啞奴守著,如果她想出門,啞奴便會伸手指向外間九衛的方向。

    紫芋頭們不好惹,魏迦陵心性難測,眼下隻有少說話少做事,安安靜靜等著人來救才是正經。

    在這段時間裏,絕對不能激怒他。

    她低頭嗅了嗅自己身上的衣服——自打來的時候就穿著這身,壓根就沒換過,為的就是哪天她的人來了,能直接掀開了被子就跟著走。

    人在困境之中,放棄是一件十分簡單的事。可若是有了軟肋——譬如對一個母親來說,孩子便是她的軟肋。

    她沒有生養過孩子,不知道孩子對她而言意味著什麽。可每當柴家人的骨氣上來,望著防身——亦或者說是自裁的利器,卻有些不舍得,下不去手,覺得自己像是虧欠了誰一樣。

    明月甚至有時候也在想,如果蕭瀲不來會怎樣——雖說這個可能性十分小,但並不是沒有。

    如果他一直不來,自己是否又要一直等下去?等到孩子出世那天,他也不來,那麽她該怎麽辦?

    常言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可常言又道“威武不能屈”。她現在雖然不是一個人,但有些事情一旦妥協,便再也沒有回頭的可能。

    便是在這種極端的拉扯中,她又渾渾噩噩地耗了半日——牆頭草一樣見風倒卻又頑強的人,好不容易下了一個決定,那便是再等等。

    等到自己一點兒耐心也無的時候再做最後的打算。

    用李非白和蕭讓的話來說,魏迦陵顯然不是一名合格的舔狗。

    蕭讓對如意,那是真的舔。配如意逛街不說,還將自己全部的家產都交到她手上,完全不怕她一腳將他蹬走。所幸如意是個踏實的姑娘,嘴裏天天“蕭統領”長“蕭統領”短,也沒有任何想要棄蕭讓走的意思,讓他的舔有了十成的回報。

    說魏迦陵不合格,是因為他的所作所為完全是一個自私的典獄,將人困在一方天地中,變成他的囚徒,還美其名曰“傾慕”。

    什麽是“傾慕”?明月不知道。但她卻曉得蕭瀲從未這樣對待過她,起碼他當初不讓她走完全是為了她的安危著想,且並未切斷她同外界的憐惜,甚至給了她身邊人不少的照顧。

    她使勁地錘了錘身下的床,企圖將這一腔無法發泄出去的怒氣撒在床上。

    這一錘,床底又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明月嚇了一跳,從床上打了個滾兒後差點摔到地上。

    雖說山上什麽都有,可這魏迦陵也忒不講究——床底下藏著耗子什麽的還好,萬一藏個什麽稀奇古怪的動物,她豈不是當場就要玩完?!

    床底動了動,隨後果然鑽出了個並不奇怪的動物。

    這是個人。

    而且是個小人。

    他在床底似乎呆了很久,頭發有些散亂不說,就連衣服也是皺皺巴巴的。

    他努力地爬出來後,一抬頭,驚得明月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這…這模樣,這五官,這大得幾乎盛滿整個眼眶的黑色瞳仁,分明就是魏迦陵的翻版!

    小孩兒也沒想到兩個人竟是在這種尷尬的情形下會晤,明顯有些靦腆,卻依然將小手在皺巴巴的衣服上擦了擦,十分風度地伸出來叉手揖了一禮——

    “初次見麵,我是魏濯纓。”

    他的聲音輕細,語調緩慢,可以聽得出來受魏迦陵影響不小。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你可以為難一個對你不好的成年人,但你沒辦法對一個禮貌的小孩子生氣——哪怕這個小孩子極有可能是那個成年人的兒子。

    明月也學著他的模樣,將手搓了搓後回了禮:“初次見麵,柴明月。”

    魏濯纓聽後,抿緊了嘴唇,有些害羞地放下了手。

    他時不時地抬頭瞧兩眼,有些做賊心虛的模樣。

    明月的嘴角抽了抽,隨即道:“你想看的話便正大光明的看。你現在沒有鏡子,不曾看到自己的猥瑣的樣子,不知道你這幅模樣有多像一個小變|態。”

    老變|態的兒子,自然是小變|態。

    她覺得自己這話一點毛病都沒有。

    魏濯纓聽了這話後,為了不讓她瞧不起,果然抬起頭來大大方方地看她。

    明月也打量了他。

    這小孩兒大概是從那個縫裏鑽過來的,織錦的褲腳裏還兜著些塵土,看樣子鞋履中應該也灌進去不少,也不知道怎麽忍的,居然趴在她床底這麽久都沒有發現。

    明月咳了一聲,開口問道:“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這下輪到魏濯纓奇怪了。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他歪著頭,用幽深的瞳子盯著她,慢聲道,“你是什麽時候來的?”

    明月答:“剛來不久。”

    魏濯纓聽後,將腿盤起來好方便自己坐到地上。

    “我早你幾日來。”他盤起腿來的姿勢倒是有模有樣,“父王說,不久後就會將母親接回來安置在小行宮,我聽九衛說已經來了,卻遲遲不見,昨晚上便鑽了進來。”

    用了“鑽”這個詞兒,實在不是他本意,說著說著便又有些臉紅。

    明月看著他不斷泛紅的臉頰,心裏倒覺得這小變|態有些意思,敏感又害羞。

    這樣的小孩兒最聰慧,但也最不容易拿捏。若想靠他逃出去簡直就是做夢。

    她雙手一攤,無奈地道:“你可能認錯人了,我不是你母親,我還未生養過。”

    魏濯纓聽後,將兩瓣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他搖頭道:“早先父王便說了,永嘉公主是我的母親。你的畫像我也看了,雖說真人同畫像上的差別大了點兒,但我也不瞎,能瞧出來就是你。”

    明月一聽,頓時來了氣。

    “你這話什麽意思?”她麵上微有薄怒,“什麽叫‘真人同畫像上的差別大了點兒’?你意思我是像騙?”(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