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子瑩和夜臨沉齊刷刷地轉身抬眸，就看到剛才他們所在的樓棟頂層，一抹單薄消瘦的小身影，顫顫巍巍地爬上了天台圍欄。

    “是聰聰！”羅子瑩驚呼，拔腿就往樓上跑。

    夜臨沉也認出他的身影，趕緊跟了上去。

    整個小區的燈都亮了起來，有人從窗戶探頭出來看，有人披著衣服下了樓，也有人跟著羅子瑩和夜臨沉，衝上了樓。

    老式的居民小區，不過七層。

    可頂樓的風卻像是被樓下大了幾倍，溫度也低了幾度。

    小區的應急大燈剛好照在聰聰身上，照出他身上沉重的黑色素衣和單薄的小身板。

    他的臉比血還要白，一雙眸子猩紅，卻沒有一滴淚。

    “聰聰，好孩子，你別亂來，有什麽話先下來再說！”

    率先發現情況的鄰居圍在左右，小心翼翼地靠近、勸說。

    “是啊，有什麽事，叔爺奶奶們給你做主，你先下來。”

    聰聰的腳踩在隻有巴掌寬的欄杆上，一雙大眼睛裏盛滿淚水：“別過來，你們別過來！我就是個多餘的累贅，是喪門星，是不討人喜歡的討債鬼！

    “從一開始，我就不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所以我才會沒有了媽媽，又沒有爸爸……現在，連姥姥也不要我了……”

    羅子瑩衝上來，正好看見這一幕，隻覺得整顆心都揪緊了。

    排山倒海的疼，幾乎讓她窒息。

    就算是個陌生的孩子，遇到這種困難，她也會毫不猶豫地幫助。

    何況，那雪亮燈光下的，是一張跟她有著四五成相似的臉。

    她怨他！

    怨父親！

    怨父親為什麽要讓他來到這個世上！

    可如果真的要眼睜睜的看著他去死，她做不到！

    她按住胸口的位置，撥開人群，緩步上前。

    可聰聰一看到她，立刻激動地驚聲尖叫起來，在狹小的欄杆上暴躁走動。

    那刺耳的聲音，瘋狂的動作，嚇得好幾個鄰居閉上眼睛，捂住耳朵。

    羅子瑩抬起的腳僵在半空，心像是被利刃穿過，痛得說不出話來。

    她厭憎他的同時，他也怨憎著她吧？

    就在她不知要如何是好的時候，突然感覺手上一暖。

    一隻溫熱的大手，握住了她冰涼的指尖。

    羅子瑩詫異地回頭，對上夜臨沉溫潤地麵龐。

    他沒有說話，隻是朝她搖了搖頭。

    仿佛福至心靈，她立刻就懂了。

    以她和聰聰的關係，她過去，隻會讓他跳得更快。

    夜臨沉安撫地緊了緊她的手，鬆開，繞過眾人上前。

    他看著聰聰，笑意溫和從容：“我一直以為，隻有我的童年才是這樣。沒想到，你居然跟我一樣。”

    聰聰怔了怔，立刻道：“你騙人！你才不是！”

    他是個小孩子，但不是個傻孩子！

    夜臨沉苦笑：“你隻覺得你沒有父母，孤零零的一個人。可有的人，在身邊，事實上也跟沒在沒有區別，你不覺得嗎？”

    他每說一句，就不動聲色地往他那邊挪一小步。

    “哥哥小時候，父母都很忙，他們忙著做生意、忙著掙錢、忙著應酬、忙著交際，隻是唯獨想不起來家裏還有個我。”

    夜臨沉笑著問：“你知道他們忙的時候，哥哥在哪兒嗎？”

    聰聰的注意力被他吸引，好奇地搖搖頭。

    夜臨沉看著無邊的夜色，又像是看著自己孤獨的童年，神色悵然：“在學校、在托管、在老師家、在親戚家……

    “我兩歲開始早教，三歲幼兒園，每天不一定能見到我父母，但一定能見到我的老師。後來，他們幹脆把我送出國。然後，哥哥就徹底變成一個人了。”

    他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但在場的人卻無不唏噓。

    這樣芝蘭玉樹的男人，沒想到竟然有個這樣孤獨憂傷的童年。

    羅子瑩站在他身後，看著他挺直的背脊，眼底閃過一抹疼惜。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夜臨沉說自己的過去。

    夜風中，他的聲音還在繼續。

    “開始，哥哥的想法也跟你一樣，覺得孤獨、覺得委屈。可後來，哥哥讀書學習，認識了很多新的朋友才慢慢知道，父母的任務隻是將我們帶到這個世界，剩下的路，得靠我們自己走。”

    聰聰看著他的眼睛，聽著他那沒有體會過一絲家庭溫暖的童年，情緒慢慢冷靜下來。

    他不再在狹窄的護欄上走動，隻是那雙聰明的大眼睛裏，依舊帶著疑惑：“不，我們不一樣，你還有父母、有家，你們還有很多時間。可我沒有了，我什麽都沒有了！”

    夜臨沉苦笑：“你知道那種明明身邊有很多人，卻誰也指望不上的感覺嗎？”

    他環顧著四周，幽幽道：“那隻會比一個人更悲哀、更孤獨！”

    聰聰隨著他的視線，看向四周，忽然就笑了。

    是呀，哥哥說得對！這些人，誰又是真的在乎他呢？

    他原本是有姥姥的，可還不是拋下他走了？

    羅子瑩見他情緒放鬆下來，暗鬆口氣。

    不知不覺間，夜臨沉也已經走到了和眾人跟聰聰間，一半的距離。

    看著不足兩米的距離，他沉了口氣，又小心翼翼地往前兩步：“把手給哥哥，哥哥帶你去看這世界，其他的可能。”

    聰聰的眸子亮了亮，卻又倏地暗下去：“不，沒用了，我輟學了！我什麽都沒有了？！”

    連讀書改變命運這一條路，他都沒有了！

    “走開，你走開！”

    他拚命地揮著小手，拒絕夜臨沉的救贖，暴躁地在欄杆上走來走去。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心瞬間又提到嗓子眼。

    他小小的腳，危險地踩著狹窄的欄杆，那單薄的身影在夜風中搖晃，就像是樹梢末端那飄搖的枯葉，隨時一陣風就能將他帶走。

    羅子瑩的心揪緊，想要衝上去抱住他，卻又不敢貿然行動。

    夜臨沉在一霎的慌亂後，迅速地冷靜下來：“你比我厲害，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是被學校直接開除的。而且，是所有學校老師聯名抵製，我連重新入學的資格都沒有了。”

    “恩？”聰聰怔住，暴走的小身板停了下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