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伯姬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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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議事廳中,震驚中的周夷王問了召公同樣的問題,召公也做了相同的回答,隻不過比番己的回答更深了一層意思:
“大王,犬子想帶著太子一同南征,不僅是為了太子的安全著想,也是為了大王的江山社稷考慮。”
“哦,這又有何道理?”
“大王,”召公咳了一聲,蒼白的臉龐上浮現一片紅暈:“大王隻撥調成周三師前往江漢,隻怕諸侯國會覺得王師太少,難以凝聚人心。但若太子親臨,則形勢大有不同,諸侯們必會深受鼓舞,同仇敵愾,共抗荊楚。太子一人,可抵三軍啊!”
姬燮思索了一番,如今周王朝手中的西六師被獫狁死死摁在渭河穀地不得動彈,成周六師又得提防著齊國與東夷勾結,匡扶王子皙。楚蠻鬧騰起來,還真隻能讓江漢各國自己抵禦,召伯虎的辦法不失為一個好計策。不管怎樣,人都到了函穀關,說不定這會子已經開拔往南邊去了。也隻能依著這個辦法行事了。
“既如此,就依著愛卿你的主意去辦了。”周夷王臨了不忘體現一下君王對臣下的關愛:“愛卿大病初愈,還需多加將養啊!”
“謝大王關懷!”
姬燮強壓著胸口的憤懣走入東宮大殿,番己早已跪在階下迎接:“臣妾請大王的安!”字字珠璣,分外平靜。
“全部退下!”姬燮喝退所有左右之人,殿內隻留下夫婦二人。獳羊姒在殿外值守,把所有內侍宮人全趕到兩丈開外侍候著。
“你瞞得孤好苦啊!虧我還天天聽那個老侍醫胡說八道,你們竟然串通好了還騙孤?”姬燮滿腔怒火壓抑不住。
“大王,一切都是臣妾的主意,他們不過是聽命罷了。請大王先治臣妾的欺君之罪!”
“你以為孤不敢治你的罪嗎?”姬燮看見她這一臉的平靜,更是怒不可遏。他站起來,在廳中不停地踱步------他得承認,他是真的不能治王後的罪,番己身後是什麽?是江漢諸姬,是大周半壁江山,還有召公父子,他真的不能治她的罪。末了,他無奈地坐在案幾後,好讓自己平靜下來,輕聲問:“我問你,為什麽要瞞著孤?”
番己垂著眼簾答道:“大王身邊的侍者,宮女,妃嬪,妾媵加起來約有數百人之多,我若早言及此事,難免不會走漏風聲,置胡兒於險地。再說,本想悄悄派獳羊肩去接他回來,不想卻被大水阻隔,延宕數日,木已成舟。”
“那麽如今為什麽肯告知於孤?”
“胡兒已安然到達函穀關,經申國渡漢水便可到達江漢平原,最危險的路段已過。再說他跟著召公子遠征,時日尚久,因此再不敢隱瞞大王。”
姬燮自嘲地笑笑:“原來,是到了瞞不住的時候才迫於無奈告知於我的。對嗎?”番己自知理虧,跪伏於地再不吱聲。
“你就這樣不信任我嗎?阿己。”
番己身子一震,有多少年姬燮沒這樣稱呼過自己了?仿佛這個名字是上輩子用過的,乍一聽恍如隔世。她看著高高在上的丈夫,眼中透出迷茫,覺得他遙遠,又覺得他有些熟悉。
“你難道忘了,姬胡也是我的兒子,難道我會害他嗎?”姬燮這句話壓抑很久了,可此問一出,他便後悔了。不該問啊!灃水沉嬰------那可是一直橫亙在他們夫妻間的一根硬刺,稍稍一碰便會流血呀!
果然,番己的眼睫一顫,脫口而出:“大王以為呢?”
“唉——”姬燮長歎一聲:“這麽多年過去了,那件事你依舊沒有忘記。罷了罷了,就依你們的主意,我會繼續掩蓋此事,直到與楚蠻直麵之時。”
周夷王緩緩走下台階,經過番己身邊時,他忽地立住,一字一頓地說:“不過王後也需明白,胡兒這般任性,身為太子,輕身出走離宮,實在毫無儲君風範。此番若是能勝楚而歸,一切罷了;若不成------孤可不止他這一個兒子!哼!”
看著他的背影漸漸遠去,番己已是一身冷汗,癱軟在地------
獳羊姒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扶起番己,輕聲安慰道:“娘娘,莫要傷心,保重身子要緊!”
番己抬起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朗聲道:“我兒乃大周嫡長子,誰也動不了他!乳娘,自明日起,散布消息,就說太子已病愈,不日將解除宮禁。”
“諾!”番己想起另一件事:“那伯姬可怎麽辦?等大王的禁足令一下,也不好繼續把她關在東宮啊!”
“這幾日她如何?還是依舊哭鬧嗎?”
“奴婢每日會去看一回,還是老樣子,一直又哭又鬧,非要回夷己那裏。季桑她們根本就哄不住。”
這些天發生了太多事,番己實在是有些焦頭爛額,她揉了揉太陽穴說:“我明日便搬回中宮,隨後讓季桑把伯姬送過來,換個地方或許會好些。”
“娘娘,”獳羊姒小心翼翼地問道:“您真的要把伯姬留下嗎?奴婢這幾天老看見夷己在東宮外頭晃蕩,也是怪可憐的。”
“以她那樣的出身,伯姬還是留在中宮前程更好,她會想明白的。”
三日後,周夷王邁著疲憊的步子走出東宮大殿,這場“獨角戲”演得他身心俱疲。他一個人麵對空蕩蕩的床榻大發雷霆,在侍從們驚畏的目光中忿然而出。唉!這個王做得真累呀!
“太子忤逆犯上,命禁足思過,沒有孤王之命不許踏出宮門一步!”他匆匆丟下一句王命後,數十名執戈武士將東宮圍個水泄不通,不許進也不許出。
平生第一回做戲,周夷王心中百般滋味,不知是激動,還是沮喪,他決定去後花園走走透透氣。
暮春時分,滿宮的柳樹已飛絮紛紛,正如姬燮紛亂的心情。平心而論,他敬佩妻子番己的見識與能力,可是這也給了他無形的巨大壓力。似乎他這個天下之主,被這個女人映襯得處處不如。還是紀薑好,溫柔婉約,又處處依戀自己。在她眼中,自己才是個無所不能的王。
“我要阿娘,我不要去中宮!”一陣哭喊聲傳入耳中,把姬燮從沉思中拉回。猛一抬頭,不遠處正看見女兒伯姬和三四個宮女正在拉扯著,似乎想掙脫她們的控製。
“怎麽回事?伯姬怎麽啦?”姬燮走過去問道。
“父王——”伯姬哭著撲進他的懷抱,姬燮嚇了一跳,這孩子才幾天沒見,竟然瘦得脫了相,原先圓圓的小臉也變尖了。宮女們見到周夷王,紛紛下拜:“奴婢們奉王後之命,帶伯姬去中宮。不想驚動大王,有罪有罪!”
“為什麽要帶公主去中宮?”周夷王覺得奇怪。
領頭的宮女回話道:“稟大王,原是王後要將伯姬公主收於膝下,所以帶她去。”
姬燮覺得突然:“怎麽好好的突然要將伯姬收於膝下?”
“這------”領頭的宮女麵有難色,姬燮突然意識到有哪裏不對,問:“你們是從哪裏帶走伯姬的?”
“父王,孩兒一直在東宮,沒見到太子哥哥,也一直沒見到阿娘,嗚嗚嗚——”伯姬哭了起來,姬燮馬上明白是怎麽回事。番己一定是怕伯姬將太子出宮的事泄露出去,才要拘她在身邊的。他鬆了口氣,勸道:“伯姬,聽父王的話,先好好去中宮大娘娘那裏,等過一段時間,父王一定讓你見阿娘,好不好?”
“真的嗎?”伯姬忽閃著眼睛問。
姬燮笑了:“父王什麽時候騙過你呀?”他看著女兒消瘦的小臉,忽覺得心疼不已,撫慰道:“這幾日憋壞了吧?父王帶你逛逛園子,好不好?”
“大王,王後吩咐我們要早些帶公主回去的。”領頭宮女輕聲說道。
“你叫季桑吧。”姬燮瞟了她一眼:“難道孤王領自己女兒逛逛園子,也要你同意麽?”
“奴婢不敢,奴婢冒犯大王,罪該萬死!”季桑謝罪不已。
“行了,你回去跟王後說,稍晚些孤會派人將公主送往中宮的。”
“諾!”
一直到黃昏時分,伯姬才終於回到中宮。這一回這孩子倒是變乖了,不再哭鬧著要阿娘,乖乖吃了飯,跟著季桑去睡覺了。
她剛一入夢,季桑馬上前來向王後請罪。番己跪坐於案幾前,輕輕問道:“伯姬有沒有說這一下午的她都玩了什麽?”
“奴婢問了,她隻是說和大王在園子裏玩,看了好多花。”
“玩了什麽?”
“好像玩了‘躲貓貓’。”見番己似乎臉色不善,季桑趕緊請罪:“娘娘恕罪,是奴婢沒有看好公主。”
番己輕歎一聲:“你有何罪?難道你還能與大王爭個短長不成?罷了,去打聽一下,公主在園子裏玩時,還有什麽人進去過?打聽清楚了再來回話。”
“諾!”
番己見她出去了,自言自語道:“但願是我太多心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