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四 八門金鎖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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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父子一馬當先,無數兵車與輕騎緊隨與後,接下來是數萬步卒,爭先恐後從各個方向闖入陣中。他們一入陣中,周軍的陣門立馬合上,楚人隻覺四麵八方都是人影和馬蹄,不停地轉,根本分不清方向。
就在暈頭轉向之際,無數絆馬索從地上拉起,無論是拉戰車的馬,還是騎兵的坐騎,全都中了招,摔了個東倒西歪。還沒等站起來,已被一戟刺穿胸膛。熊渠雖箭術無雙,但已入敵陣反無法射箭,於是換了條百來斤的渾鐵槍,見人便刺,無人可擋。
申侯與隨侯截住熊渠廝殺,姬多友一人獨戰熊康與熊紅,鄂馭方則與楚令尹戰成一團。雙方交戰於陣中,棋逢對手,五十多個回合不分勝負,殺得性起。
申侯喘著氣撂狠話:“熊渠,念你我同一片水土,若肯投降,你父子富貴可保!”
“呸!”熊渠吐了一口唾沫:“羋姓熊氏的男兒,可殺不可降!”
隨侯不耐煩了:“跟他客氣什麽,今日定取爾項上人頭!”
銅綠山上,姬胡眼看著山下這陣勢,塵土飛揚,無數人馬來回穿梭,硬是無一處破綻,十分驚異:“少傅,您擺的這是什麽陣?這麽厲害!”
召伯虎淡淡一笑:“這叫‘八門金鎖陣’,相傳當年黃帝大戰蚩尤時曾用過此陣。分設八個陣門,隨旗語變換陣門,交替轉換。敵人一入陣中,便找不到方向,無法突圍,所以叫這個名字。”
“太厲害了!”姬胡不住地讚歎。
剛從補給線上調回負責守衛太子的老將姬鄭也來湊熱鬧:“別說太子了,老臣征戰多年,也從未見過此種陣法。召公子真不愧為鎬京第一智士啊!”
陣中的熊渠已嚐試多次突圍,每次都摸不著陣門,頓時發了狂。他回首望著銅綠山,突然了悟,一拍腦門:“哎呀!怎的這麽蠢?陣是動的,可山不是啊!”
熊渠大吼一聲:“將士們聽著,朝著銅綠山的方向突圍,不要管敵軍騷擾,隻衝著這一個方向猛衝便是!”
這法子還真靈,楚王父子三人帶著貼身近衛,隻衝著銅綠山方向猛衝猛刺,不一會兒就突破了兩層包圍圈。姬多友見勢不好,大喊道:“使絆馬索!”
兩隊士兵牽著一根長鐵索向熊渠父子疾奔而去,這三人同乘一輛戎車,拉車的頭馬被絆倒,其餘三馬也跟著摔得七仰八叉。熊渠父子栽倒在地,就勢一滾,總算站了起來。但情勢已十分危急。
恰在此時,西麵闖入一隊黑衣人,頭上戴著黑頭套,隻露出眼睛,鼻子和一張嘴。一個個手裏拿著一把大砍刀,腰上掛著弓箭,闖入陣中對著周軍士卒一通亂殺亂砍。他們的武藝明顯高於普通士卒,又個個毫不畏死。生生地把熊渠父子救出陣中。
有這些黑衣人斷後,熊渠父子各自搶了一匹馬,一手執兵,一手射箭,終於殺出陣來。狂奔了好一會子,才看見一些殘兵與十幾個黑衣人跟隨而至。
熊渠對著領頭的黑衣人納頭便拜:“多謝壯士救命之恩!”
黑衣人取下頭套,露出一張雖黝黑卻十分年輕的麵龐,他趕忙扶起熊渠,謝道:“不敢當不敢當!小人早就聽說楚王能射石沒羽,是個當世難得的勇士,有氣吞山河之誌!聽說您在銅綠山,特意率門下之人趕來,看看有什麽地方可以效勞一二。不想竟救了大王,實是天意如此!不必言謝。”
熊渠何等乖覺,聽出了他的弦外之意,問道:“壯士肯否跟著孤,成就一番男兒偉業?”
“榮夷餘生聽候大王差遣!”黑衣人納頭便拜。
“原來你叫榮夷呀!且跟著本王先回大營吧!”
“諾!”
眼見楚王父子紛紛上馬,另一個黑衣人湊到榮夷耳邊,輕聲問:“頭兒,咱們以後就真的留在楚國了,不回齊國了麽?”
“回齊國?”榮夷冷哼一聲:“再去投靠那個失勢的王子皙麽?他自己都是寄人籬下,有什麽能力支撐我報仇?良禽擇木而棲,我算是看明白了,楚國勢力上升不可阻擋,又視周室為死敵。我就留在楚國,再不回齊國了。”
“可是,”那人急了:“咱們兄弟在齊國可還有家室呢?父母妻兒怎麽辦?”
榮夷拍了拍他的肩膀:“大丈夫何患無妻?父母也自有兄弟照應,何須掛心。待將來成就功名,你們一個個衣錦還鄉,豈不榮耀?”
說完也不再理會手下的抱怨,榮夷翻身上馬,直追楚王父子而去。
銅綠山之戰,曆時好幾個月,從暮春到初秋,終以周軍大獲全勝而告終。楚王熊渠父子三人雖逃出生天,但令尹羋昭卻喪命陣中。當日,驚疑不定的熊渠考慮再三並沒有回營,他害怕周軍已乘營中空虛之際奪取老營,正張著口子等著自己。一直到探得實在消息後才敢回營。
當夜,楚軍拔營而起,連夜撤往丹陽。後來聽說,熊渠在馬上回首指著銅綠山,立誓道:“我熊渠之子孫,無論多少世,定要奪下銅綠山。不取此山,非我子孫!”
召伯虎聽到回報,眉頭緊蹙,許久不得舒緩。
大戰過後,銅綠山下留下堆積如山的屍體和一片浸透鮮血的土地。召伯虎主持,將此戰的繳獲與俘虜分與各個參戰諸侯國。當然,得留下一部分押往鎬京向周夷王獻捷。大部分諸侯都各自歸國打點,隻有申侯與鄂馭方留下來與王師同行。
這一切工作完成已是秋八月底了,冷風瑟瑟,銅草花開始開花了。漫山遍野都是或藍或紫的小花,十分眩目。銅綠山不愧是大周第一銅礦,一片片的銅草花生在山坡上,紫色的花瓣形似薰衣草。微風吹來,花枝搖曳,空氣中充滿著花香與銅礦混合起來的奇特氣味。這氣味令人陶醉,就連蜜蜂也遲遲不肯從花上飛起來。
如此美景怎能不引來流連忘返的遊人?姬胡畢竟小孩子心性,這段日子為打仗心緒沉重,乍一出來遊玩不免玩心大發,在山坡上跳來跳去,忽而采花,忽而逮蜜蜂,忙個不停。
召伯虎便如同一個護雛的老母雞一般跟在後頭,嘴裏還不停囑咐著:“太子當心些!別離山崖太近了!小心被蜜蜂蟄著!”
一旁的姬多友樂了:“瞧你這樣兒,婆婆媽媽的!跟個娘們似的!莫非是親事近了,惦記新媳婦了!”
“去你的!”召伯虎一拳捶在他背上,以示報複。
姬多友假作呲牙咧嘴,衝姬胡喊道:“太子殿下,你表姐夫打我,你也不管管?”
姬胡樂了:“多友大哥,你可知我舅舅為什麽第一個離開銅綠山嗎?”
召伯虎紅了臉,姬多友是明知故問:“是啊!為什麽呢?”
“他是趕著回國接我表姐,再到申國和我們會合,好一路回鎬京跟少傅完婚的!”
“哦——原來如此呀!”姬多友打趣道:“難怪這麽護著太子,原來馬上要當上人家的表姐夫了!”
“行了!”召伯虎不想再糾纏於這麽無聊的話題,忽見姬胡正站在銅草花叢中,將摘下的花瓣一枚枚小心翼翼地裝入一個袋囊。便大聲問道:“太子,你采這些花做什麽?”
“當然是馬上去申國了,送給未來的太子妃的禮物吧?”姬多友打岔道。
“多友大哥說笑了,”姬胡正色道:“我母親出身江漢,我想她自小應該見了不少銅草花。我既來了此地,便想摘取一些製成幹花,帶回去也好緩解她的思鄉之苦。”
“太子的確純孝!”姬多友也不再調笑了,他蹲下來仔細看了看這些紫色小花,突然:“咦”了一聲:“這些花兒形狀很特別呀,像------像咱們刷馬用的刷子!”
細細一看,可不是嗎?每株銅草花雖隻有一株,但上半部卻分成了許多條莖,每一條莖上都開著許多紫色的花。這花又十分奇特,它一麵是葉子,一麵是花。花瓣圍在一起成了一個長方形,還別說,真的像刷馬尾的刷子,隻是小了許多。
姬多友也摘了一把放於袖中,見召伯虎正盯著他看,便自嘲地笑了笑:“我母親雖然不是出身江漢,但素喜花草,北地罕有這等奇花,我采些回去給她玩賞一番。”
“子欲養而親不待,你們都可獻花給母親。可我母已離世兩年有餘,父親也不知病好了沒。”召伯虎歎道。離家大半年,忽而心中泛起深深的鄉愁離緒,濃得化不開。
玩累了,一行三人在一棵老樹下席地而坐。眼望著這漫山的藍紫色花海,耳聽著山穀中傳出的采礦聲,三人一時無言,心中無端生出一股愁緒來。
姬多友眼見召伯虎的雙眉又攢了起來,好奇地問道:“此戰大捷,楚王父子狼狽而逃,子穆為何悶悶不樂?”
“此戰雖勝,但楚患難以根除,江漢諸國各懷心思。待到他日熊渠元氣恢複,再次卷土重來,該當如何?”(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