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後宮小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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獳羊姒便是再遲鈍,此時也能感覺到她話語中的悲涼之意,隻得默然。番己回過神來,主動轉移了話題:“老談他做什麽?乳娘,那件事查清了沒有?”
一提此事,獳羊姒便覺歉然:“娘娘恕罪。奴婢遍查宮門出入紀錄,這大半年夷己那邊侍候的人沒有出過宮的。我家那口子一直盯著周公府,也沒見到可疑之人出入。”
“難道錯怪她了?”番己皺著眉頭在心裏扒拉了一遍:“可那時候除了伯姬,也沒別人可能會把太子離宮的消息透露出去的呀?”
“娘娘,依我看,太子離宮的事東宮怕有不少人知道,不小心泄露出去也是可能的。隻是時日久了,許多事已經無跡可循了。咱們日後當心些就是了!好在太子已立功歸來,壞事變成好事了。”
番己長歎一聲:“唉!我也不希望是她,畢竟也是同父異母的媵妹。以後,她要來看伯姬,便讓她看吧!”
“諾!”
今日是江漢貢女們正式入宮的日子,周夷王的後宮眾嬪妃特意起了個大早,齊齊來到王後所在的中宮等著了。
當夷己與莒嬴步入中宮正廳時,一眼瞥見坐在一旁的紀薑時,很是吃了一驚,互相交換了個疑惑的眼神:她都快一年沒來中宮見過禮,怎的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紀薑今天穿著一件大紅色灑金百蝶穿花圖案的裙裳,一條銀紅色散金絛子係在腰間,更顯得纖腰盈盈,貴氣十足。頭上的豐厚的發髻被一支點翠嵌寶赤金大發釵定住,整個人是富貴風流,窈窕多姿。
番己王後因是正式場合,特意穿上了明黃色的服色宮裝,雖是氣質高華,舉動端莊,但打第一眼看去,還是紀薑更惹眼。莒嬴很是不忿,低聲叨叨了一句:“就數她喜歡出風頭!”
夷己戳了她一下:“小點聲。”
除了正在坐月子的孟薑,人都齊了,番己看見室中的蓼蓼幾人,很有感慨:“難得次妃今日有空來本宮這坐坐,不然人太少了,難免不顯得寒酸,叫人笑話。”
紀薑摸了摸頭上金釵上垂下的紅寶流蘇,不無得意地說:“大王吩咐,今天有新妹妹進宮,叫我無論如何都要來替王後娘娘撐撐場子。臣妾哪敢不聽?”
這就是顯擺昨夜她成功把大王從王後宮中拉走了唄?夷己瞟了瞟番己,且看她如何應對。番己並不生氣,隻是淡淡一笑:“好在今天有三位妹妹入宮,以後大家一同侍奉大王,為我大周綿延子嗣,宮裏可就越來越熱鬧了。尤其是那位鄧曼妹妹,聽兄長說,是漢陽第一美人,呆會可以一見。”
她話說完,紀薑的俏目中掠過一絲憂懼之色。王後本就對大王不甚上心,夷己與莒嬴本就不得寵,隻有一個孟薑略需應付。如今又有後來者,這一室女人唯她最怕失寵。
“江漢貢女入見——”內侍拖著長音喊道。
鄧曼,黃嬴,鄂姞並排緩步低頭進入殿中,對著番己王後一通跪拜,口裏說道:“拜見王後!王後萬安!”
聲音如珠翠落入玉盤,十分動聽。紀薑有些緊張地注視著這三個女孩子,王後所言不虛,鄂姞容色清麗,身材嬌小玲瓏;黃嬴膚白若雪,豐腴婉約,可都比不上鄧曼。此女眉目間自有一股冷豔嫵媚之氣,且削肩細腰,柳眉杏目,她就那麽輕巧地一站,滿屋的衣香鬢影似乎都失了顏色。
紀薑眉頭緊皺,直盯著鄧曼,眼中的慍色遮掩不住,手裏的帕子被她擰成了麻花。番己麵帶微笑,對幾個女孩子們噓寒問暖。一番場麵話說過了,該給她們安排住處了。一般說來,新來的貢女都會安排和原有的妃嬪同住,也好學些規矩禮儀。夷己與莒嬴都有躍躍欲試之勢,都想要鄧曼過去同住。這樣,也好給自己多爭取些與周夷王見麵的機會。
番己掃了一眼紀薑,又看了看夷己,最後做了決定:“這樣吧,你們一路過來,彼此照應熟悉。鄧曼與黃嬴依舊在一起住,本宮單撥一個院落給你們。至於鄂姞嘛,”她目光停留在夷己身上:“就和本宮的媵妹同住,大家同是江漢人,生活上也好互相照應,如何?”
“謹遵王後娘娘鳳令!”夷己與鄧曼,黃嬴,鄂姞一同下拜謝恩。
曲終人散,番己有些疲憊,靠在案幾上撐肘閉目休憩,獳羊姒在她身後用手指按摩她的太陽穴。
“娘娘,您讓鄂姞跟著夷己,是對她還不放心嗎?”
“人心叵測,這深宮之中,除了你我誰也不能真正信得過。”
“可為什麽是鄂姞呢?奴婢看她並不怎麽特別出眾,隻怕不能得大王的寵,浪費了娘娘一番心思。”獳羊姒對豔驚四座的鄧曼更為看好。
番己瞟了她一眼:“因為她有所求,才能甘為我所用,明白嗎?再說,你還是不了解大王,他性子軟,可偏偏又爭強好勝,最怕別人看不起他。所以,他得靠著一個內裏強硬的王後替他治理後宮,出謀劃策,讓他無後顧之憂。可在內心深處,又想有這麽一個女子因為他是姬燮而依戀著他,而不是因為他是天子。這就是他封我為王後,卻獨寵著紀薑的原因。”
“哦,奴婢明白了。”獳羊姒一臉恍悟:“可是鄂姞呢?她又有何長處?”
“她?我第一眼就看出來了,她有一個長處——柔順。她本不是貢女,就因為哥哥想要保住銅綠山,她便答應了,絲毫不知猶疑。聽胡兒說過,一路上頗受鄧曼與黃嬴二女排擠,她也默默受了。大王性子雖軟,卻也需一個更柔弱的女子映襯著,方顯襯男子氣概,不是嗎?依我看,鄧曼會一時得寵,但這個鄂姞,後勁會足些。”
“娘娘真是運籌帷幄,了然於胸啊!奴婢佩服!”
“日子還長,且看著吧!”
鄂姞低低地垂著頭,弓背頷首,無聲地跟在夷己身後。身旁的朱紅色的宮牆不住地掠過眼前,讓她覺得有些恍惚。這就是王宮嗎?從今往後,自己便再也出不去了麽?想到此,她的心裏不住地發顫。
昨夜入宮前,哥哥特意再三囑咐:“妹妹,你入宮後,最要緊的是一定要得天子的寵愛。隻要你能為大王生下一子,將來我鄂國拿回銅綠山便有指望了。聽說王後與大王不甚和睦,紀薑雖得寵,但太任性,早晚會觸怒大王的。妹子,你爭點氣,還是頗有指望的。”
她是怎麽回應的呢?她隻有哭,邊哭邊說:“哥哥,我還小,不懂這些,也沒有那麽大的能耐。我------我隻是怕------”
“怕什麽?我兄妹二人國亡家敗,還有什麽可怕的?”哥哥的麵目從未這般猙獰過:“你得不到王寵,便是死也沒臉到地下見咱們的爹娘。明白嗎?”
王寵?唉!這後宮這麽多女人,美麗如鄧曼,親近如紀薑,尊貴如王後------比比皆是,我憑什麽得王寵?鄂姞看了看坐在步輦上的夷己,頗覺得幸運。還好王後安排我和她住在一起,要是仍和鄧曼黃嬴住一起,怕是被活活拿捏死,不幸中的萬幸了!還能求什麽?
這麽一想,她也就釋然了。
太子南征告祭太廟後隻過了五六日,就是召伯虎的婚期了。之所以這般匆忙,實在是因為召國公的病已到了最後關頭,再拖下去,隻怕會生變數,所以緊趕著在老國公閉眼前把婚事辦了,也算是“衝喜”了。
婚期將至,召國公府的上空卻彌漫著經久不散的草藥味兒,氣氛有些詭異。番國公主的嫁妝流水似的抬進召府,家具包括床桌榻屏,一色泛著好看的紅光,衣料足足有幾十大箱子,青銅作器也不少。還有各式擺設裝點,還有陪嫁的豐邑幾百畝田地和鎬京王城不知多少家店鋪,更過份的是連壽衣棺槨,恭桶臉盆都備齊了,看得召府眾人目瞪口呆。
這些嫁妝中除了番子從本國帶來的以外,也有不少是入鎬京城置辦的,青銅作器裏大部分則是王後番己的添妝。身為王後,她有自己“以名作器”的特權。
準新郎召伯虎雖說憂心父親日漸加重的病情,但腦中對於自己即將進門的妻子,也有一份好奇。她是個怎樣的女子?既然是王後娘娘的親侄女,應該與她頗有幾分相似之處吧?他曾好奇,商朝的比幹號稱擁有“七竅玲瓏心”,那是個什麽性情?如今看來,王後番己最像這類人,舉一反三,一孔九竅,自己反是不如。
可他希望自己的妻子也是這樣的人嗎?想到此,不知為何眼前便會出現那個神采飛揚,爽朗單純的十六歲少年,斜眯著眼恨恨地說:“你快回鎬京成你的親吧!”
召伯虎每每想到此處,總不由露出會心的微笑:也不知多友在朝歌怎麽樣了?什麽時候才能再見麵?(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