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欲望滋生
字數:4484 加入書籤
“他真的這麽說的?”中宮荷花池旁,番己斜倚著亭欄,正在悠閑地往池子裏撒魚餌,意態十分舒適愜意。
“是啊。”獳羊姒滿麵笑容:“聽說召公子,啊不,召公馬上召集府中有頭臉的管事的,把幾個愛嚼舌頭的奴才狠狠打了一頓板子,攆出去發賣了。這下,滿府裏誰敢不捧著敬著新夫人? 除非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我這個侄女啊,命可真是寸,剛入洞房公公就沒了。婆婆也早歿了,她一個還沒圓房的新媳婦臉皮子薄,府裏府外的老臉皮們,哪有不欺負她的?唉,也不知她私底下受了多少委屈,硬是自己忍著,也不容易呀!”
“幸好有個好姑爺為她撐腰。國舅爺離京時再三跟我男人說,要好好感謝王後娘娘做的好媒呢!他還說,”她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說:“待明年召府除了喪,便再來一趟,把番宮裏兩個快及笄的庶女也嫁過來為媵妾。也免得別人嚼舌頭,說嶽家不夠重視這門親事。”
番己忍俊不禁,“撲哧”笑出聲來:“我那兄長可真真是有趣,哪有嫁女兒還這般一點點往外擠的?其實他是多慮了,召子穆非好色之徒,有沒有媵妾有什麽打緊?難不成他還怕這個好女婿變心不成?”
獳羊姒何等乖覺,就勢替番己捶上了腿:“就是。王後娘娘的親侄女,番國的嫡公主,太子的親表姐,難道還配不上一個召公嫡夫人的地位?怕什麽呢!倒是,”她麵色一轉,遞上一份彤冊:“娘娘還是該多操心一下內宮裏的事吧。”
番己打開那冊子掃了一眼便扔在了一邊:“我不耐煩看,你揀要緊的說給我聽吧。”
“諾!本月大王除了初一,十五在娘娘這邊外,再就是有兩夜召了黃嬴,其餘日子都是紀薑與剛入宮的鄧曼平分秋色來著。看來,大王對這回的貢女們還是挺滿意的。”
“怎麽?紀薑學乖了?沒假作頭疼腦熱地拉大王去秋寥宮?”番己嘴角掛著一絲嘲諷。
“那還是娘娘調教得好。上回太子南征凱旋,紀薑鬧那麽一出,已經有大臣上諫了,大王也在秋寥宮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現在她不敢了。我看,紀薑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怕沒那麽容易。”番己目光投向池中,那裏,已有幾株青色的花苞伸出水麵,怯生生地------
中宮的荷花開始吐出新蕊之時,紀侯終於來到了鎬京。隨著他的到來,城中專門為諸侯入京參謁提供的館驛變得熱鬧非凡。每日從清晨到宵禁開始,出入館驛的人流是絡繹不絕,門口的馬車來來往往,有如流水一般。
兩個雜役坐在一頭的長凳上,羨慕地看著另一頭跑得腳不沾地,滿頭是汗的幾位同僚。憤憤不平地說:“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瞅瞅他們,連給人牽馬的雜役都掙得盆滿缽滿的,哪像咱們這邊?冷清得不得了!”
“可不是嗎?沒法子,驛丞指派我二人專為齊世子打掃房間,服侍使喚。誰不知道齊侯與大王的關係不怎麽的,這鎬京城裏誰會搭理他?紀侯就不一樣了,薑娘娘已身為次妃,在宮中最為得寵,又生下二王子,正是炙手可熱的時候。哪個不上趕著來巴結呢?”
“我聽說呀,紀侯本來上月就可以到鎬京的。原是路過洛邑時,接到了大王的旨意,要將齊國在那裏的封土劃割三千畝給紀國為祭田,所以才耽擱了。”
“是嗎?”年輕些的十分詫異:“這麽說,齊侯收留王子皙,是真的把大王給得罪透了,這是在敲打他呢!嗬,也不是這齊世子是為何而來?莫不是向大王賠不是的?”
“賠不是?”年長些的不屑一顧:“真要賠不是就該把那王子皙趕走或是押回來交給大王處置,這分明是來試探虛實的好不好?噓——,他來了!”
一個身穿齊地服飾的少年從外頭走了進來,看了看另一頭出出進進的人流,皺著眉搖了搖頭,返身把房門關嚴了。
館驛外,一輛駢車已停留了好幾個時辰。這段時日求見紀侯的官吏,宗主,富戶有如過江之鯽,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這輛普通的馬車。
一個家仆打扮的中年漢子靠近車簾所在之處,壓低聲音說:“國公,已照您的吩咐,通知我們在京中的所有門生故舊,遠近親朋都來拜見紀侯,大家都自備了禮物,無需咱們操心。國公爺,您看小的要不要進去遞名刺?”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車中傳出:“不必,咱們回府!”
這家仆吃了一驚:“回,回府?”他不明白,自家老爺大清早換乘馬車來到這裏觀察了半日,費了老鼻子勁,連人都不見就打道回府,是什麽意思?
“梅伯,你上車來!”周公定吩咐道。
梅伯帶著一肚子問號進入車廂,馬車緩緩馳動。周公定瞟了他一眼:“這城中不少人認識你,所以你得與我同乘,明白嗎?”
“這個小的明白。隻是老爺安排這麽多人去拜見紀侯,自己卻避而不見,小的想破腦袋也不明白這是何意?”
周公定今日心情頗好,捋著胡子說道:“也罷,回府路長,和你叨叨也無妨。紀薑在宮中雖與王後爭寵,但還是處處揣測著大王的心意的。姬燮那小子對我是防備的,她焉能不知?我若這般大咧咧地去套近乎,這父女二人必起戒心。”
梅伯拿了個靠墊給他放在腰後,開始拍馬屁了:“所以老爺才安排了豎刁進秋寥宮伺候,可真是走了一步好棋呀!”
“這步棋是很關鍵,但還不是最高明的。”周公定不無得意地說:“人的欲望需要肥沃的土壤才能瘋狂滋長。或許剛開始紀侯父女隻是借著王寵得些好處,可是眼見這麽多人上趕著巴結自己,能不生出非份之想嗎?當然,這也是他們自己的事。將來便是有個不測,說破天來我也隻是對那些人說紀薑娘娘如何受寵,他們需拉拉關係之類,這又有什麽錯呢?”
梅伯的眼睛放亮:“老爺真是太高明了,小的佩服!”
紀侯站在秋寥宮的正廳當中,眯著眼掃視一遍周遭所有。這般華麗貴重的陳設他可是平生所未見,四麵牆壁飾以明珠翠羽,耀眼生光,窗牖皆有綺疏青瑣,圖以雲氣仙靈。案幾後立著彩繪透雕漆座屏,屏上雕著鹿,鳳,雀等物,並以朱紅,灰綠,金,銀等色漆繪就,委婉生動,玲瓏剔透,美輪美奐。
“女兒呀,看來大王是真的最寵你呀!”紀侯在廳中繞了一圈,最後下了結論。
紀薑抿嘴不答,倒是一旁的近侍豎刁接話快:“那還用說!國舅爺您不知道,這每個月,有一多半的時間大王都是宿在我秋寥宮的。別的娘娘就是想見大王一麵都難呢!”
“多嘴!還不下去!”紀薑半嗔半怒,豎刁躬身退下,帶領左右退於殿外侍候著。
紀薑向父親微微一屈膝:“聽說父親新得了洛邑的田土,還沒道賀呢!”
“不過是區區三千畝祭田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紀侯搖著手指笑道:“不過,怎麽說都是大王的恩賜,咱父女可要曉得感恩哪!聽說,女兒你又有喜了?”
紀薑臉一紅:“父親消息好靈通啊!昨兒才剛讓醫者瞧過,是有兩個月了。”
“那就好,如今你已生下尚父,若再得一子,便是王後娘娘也不能與你相比了。”紀侯放下茶缽,不無遺憾地說:“論起來,王後的母國不過位在子爵,我可是侯位,比番國高兩個級別。若不是大王當年被先孝王奪位,她番己隻配做個陪嫁的媵妾,這後位能有她什麽事?直是時也,運也。”
“對了,”紀侯又問:“聽說大王與王後久已不睦,是真的嗎?”
紀薑臉上閃過一絲疑惑:“周禮有雲‘妻老亦一月兩禦’,所以每月初一十五,大王是雷打不動都會去中宮陪王後。可是究竟是十分情願,還是礙於禮法,女兒也不得而知。”十指相扣的兩隻手在眼前閃過,紀薑也拿不準在姬燮心裏,番己是個什麽地位。
紀侯卻十分自信,一揮手:“自然是礙於禮法,王後怎比你年輕貌美,善解人意?倒是聽說新進的鄧曼甚得聖心,你要當心啊!”
說起鄧曼,紀薑反倒輕鬆了:“父親不必憂心,大王不過一時新鮮,他曾親口對女兒講過。鄧曼美則美矣,但不解風情,太木訥無趣。我看,此女不足為懼。”
“雖然,你眼下有了身子,便不好再伺奉大王,就讓你妹妹孟薑幫你分擔一二。你們是姐妹,一同入了宮,還是要互相扶持才對。”
紀薑臉色微白,咬緊嘴唇,硬是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嗯”,算是答應了。孟薑得寵總比鄧曼,黃嬴或是王後好吧!她安慰自己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