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紀齊爭娶王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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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王宮正殿,文武兩班大臣分列兩邊,文官以周公定居首,武官以虢公長父領頭。周夷王姬燮高高倨坐於王案之後,俯視著階下的齊世子。雖為世子,但也不過是個十三歲左右的孩子,大部分場麵話還是靠身邊的大夫高須彌說的。
周夷王十分不悅:“自孤登基以後,齊侯還是第一回入朝參見,就隻派世子前來。呂不辰就這般看孤不起?”
齊世子畢竟年輕,不知深淺,答曰:“國中事務繁忙,父侯實是走不開,特命小臣前來進貢參謁。請天子恕罪!”
“事務繁忙?”周夷王冷哼一聲:“有我那好叔叔姬皙幫襯著,有什麽事務不可解呢?”
齊世子瞟了一眼高須彌,後者也是一臉的尷尬,這話茬可不能接呀!周公定清了清嗓,朗聲問道:“世子不遠千裏前來,畢竟也是齊侯一片拳拳之意。我王登基之地,四海升平,諸侯朝賀,實是社稷之福也!”
一番漂亮話一講,再揪著不放倒顯得自己氣量狹小了,周夷王也見好就收了:“世子還有什麽事嗎?”
齊世子漲紅了臉,高須彌再叩首替他說道:“稟大王,世子已過舞勺之年,可以定親了。此行特來向天子求親,希望能迎娶一位王姬,使我齊國上下共沐天子恩澤。”
“啊?”不僅周夷王吃了一驚,文武百官也覺十分突然,個個麵麵相覷。周夷王本能反應說:“孤膝下隻有二女,最大的也隻有六歲多,談婚論嫁尚太早了!”
高須彌滿麵笑容:“大王,世子想求娶的正是這位伯姬公主,可以先定下親事,待公主及笄再行聘娶不遲------”
他話還沒說完了,文班列中閃出一人,正是紀侯。他大呼一聲:“且慢!”
紀侯持笏走到殿中跪下,大聲喊道:“大王,老臣也想為犬子求娶這位伯姬公主!”
齊世子這段日子住在館驛,吃了紀侯不少排揎,現今在大殿上又這般公然搶妻,如何按捺得住?手指著紀侯氣得渾身發抖:“你這老匹夫,搶了我齊國的洛邑封土尚不罷休,現在又來和我搶伯姬?你紀國欺我齊國太甚!”
“好哇!”紀侯抓住了把柄:“洛邑的三千畝田土乃是天子所賜,你這般口出怨懟之言,分明是對大王心懷怨恨。你齊國包藏禍心,收留罪臣,居心不良------”
“你------”齊世子氣得說不上話,高須彌趕緊拉他給周夷王磕頭:“大王恕罪,世子一時失言,並非有意!”
這麽一鬧,周夷王反倒冷靜下來了。他打心眼裏不想把伯姬嫁給齊世子,但是齊侯此舉後頭必有深意,自己不能意氣用事。
“紀齊兩國爭娶伯姬,此事事關重大,待孤計議一番,再做決斷。”姬燮拋下一句話,就此退朝。
走在王宮狹長的甬道上,周夷王心中不勝煩悶。他真是不甘心就這般與齊國結親,但若自己不點頭,後頭會發生什麽他也沒底,可是------一想起自己登基典禮上那一聲冷冷的哧笑,他就心裏堵得慌。
“大王,是去秋寥宮麽?”眼看快到岔路口了,內侍賈試探著問。
周夷王用腳趾頭想想就知道,紀薑一定會又哭又鬧帶撒嬌地逼他答應把伯姬許給她的娘家兄弟。罷了,“去中宮!”他命令道。
才入庭院,裏頭清晰地傳出太子背書的聲音:“維鵲有巢,維鳩居之。之子與歸,百兩禦之。維鵲有巢,維鳩方之。之子與歸,百兩將之。維鵲有巢,維鳩盈之。之子與歸,百兩成之。”
“太子哥哥,你這詩是什麽意思呀?”這是女兒伯姬略帶稚氣的童音。
“是有人要向你求親的意思唄!”
“太子哥哥,你太壞了。母後,你看太子哥哥欺負我。”
“太子哥哥沒欺負你,隻不過,我們伯姬還小,誰也娶不走!”姬燮微笑著走入內室,伯姬張開臂膀撲進他懷裏,姬胡隻是原地施了一禮:“父王萬安!”
番己起身也深施一禮,獳羊姒會意,將伯姬與姬胡都悄悄領了出去。
“事情看來你也知道了,該怎麽辦?孤想聽聽你的意見。”甫一坐定,姬燮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番己沉靜若水:“臣妾之意,還是答應齊世子的求婚為好。紀國與大王本就是甥舅關係,若再結上一層親,也沒多大意義。可齊國則不同,此番大王削奪齊侯在洛邑的封地,是對他呂不辰的敲打,他不可能不做相應的反應。齊世子與其說是來求親的,不如說是來試探大王的心意的。”
門窗大敞著,外麵明麗旭烈的光線,透過新糊的淺緋色紗窗,流淌在姬燮朱紅色的龍袍和臉上,而他俊挺的眉目上卻籠著一層陰霾:“孤又何嚐不知此中厲害關係,若求親不允,他呂不辰定會鐵了心勾結東夷與萊人反叛,找機會拱衛姬皙。往大了說,甚至會攻打洛邑,另立京都,與孤相抗。可是------”
他一陣煩躁,猛地站起來,在屋裏走來走去,猶如一隻困獸。末了,重重一拳砸在明光如鏡的檀木案幾上:“可是,一想起那呂不辰公然在登基大典上嘲笑孤,又收留廢王子姬皙,還默許他派死士行刺胡兒。孤這心裏就跟紮了一根刺一樣!”
“大王。”番己拉過他的手,一下一下,柔柔地撫摩著:“小不忍則亂大謀。齊國畢竟是太公之國,有征伐之權,為中原諸侯之伯,權且應下此事,以安齊侯之心。也告諭天下,我大周江山穩固,絕了那幫不安分的人的覬覦之心。反正,以伯姬的出身,能嫁與齊世子,也不算辱沒她了,不是嗎?”
“唉——,”姬燮長歎道:“孤剝奪齊國的洛邑封土,本是為了敲打一下他。沒想到他派兒子來反將一軍。也罷,就照王後所說,明日召他上殿應許了這樁婚事便是。”
他麵上的迷惘漸褪,嘴角緩緩綻開沉靜的笑意,手指輕撫過番己的臉頰:“阿己,你真好。”
直到他轉身離去,番己雖在心中反複默念“不要相信他的甜言蜜語”,但仍抑製不住心頭撲撲亂跳。自己這是怎麽了?難道還依然在心中對他留有位置不成?
“行了,你也別繞彎子了,有話直說吧!是不是為了伯姬的婚事?”番己手中拿著一把算籌,麵前一卷竹簡記錄著當月王宮的開支與進項,不耐煩地對跪在地上的夷己說。
“王後娘娘!”夷己抬起頭來,細長秀美的眼中滿是化解不開的擔憂:“自伯姬搬入中宮以來,承蒙娘娘關照,臣妾感念不已。可這婚事------”她抬眼看番己並沒有接話的意思,隻好自己咬牙往下說了:“伯姬還太小了,現在就訂下婚事莫不是太早了!臣妾人微言輕,還望娘娘在大王那裏說說------”
“說什麽?”番己將算籌往案上一扔,夷己隻覺一陣心驚肉跳。番己斜瞟了她一眼:“我知道,你是聽了些閑話,認為大王與齊侯不睦,怕將來伯姬嫁過去受委屈,是也不是?”
夷己隻一個勁兒地磕頭:“娘娘明鑒!滿宮裏都知道王子皙是被齊國收留的,若以後大王與齊侯有所衝突,那伯姬可就難處了呀——求娘娘------”
“糊塗!”番己怒罵道:“天子無家事,王子公主們的婚事亦是國事,豈是你一介宮嬪能置喙的?伯姬身為大王親女,享受榮華富貴,天下供養,自要為社稷安危出力,遠嫁他方以鞏固諸侯向周之心。何況,她本為庶出,能為齊世子正妻,將來就是齊國的國母,若不是本宮將她養於膝下,能有這樣的前程麽?你這個親娘竟這般不識抬舉,太令人失望了!”
夷己被罵得無言以對,隻木呆呆地愣在當地。番己覺得還要敲打敲打她:“上次太子離宮之事,我還在查是誰走漏的消息,但願你能好自為之,拎得清楚!”
她最後幾個字是一字一頓著說的,夷己已是一身冷汗,伏地不起,嘴裏喃喃:“臣妾糊塗,但憑娘娘安排!”
對這樁婚事不滿的人可不止有夷己一個。秋寥宮內,紀薑也在大發脾氣,除了新近得寵的內侍豎刁,誰也不敢留在次妃身邊。生怕一個不當心,就惹禍上身。
將所有能砸的東西砸了個遍,紀薑的氣仍沒出夠,她釵環散亂地站在屋中,秀麗的五官生生扭出一個狠相,恨聲道:“天天說有多麽寵我,原來全是假的!我父親當著滿朝大臣的麵求的親,大王這麽做,不是打他的臉嗎?現在滿宮上下,肯定都在看本宮的笑話!”
紀薑也深知自己平日裏得罪人不少,這會子那些人不定躲在哪裏排揎她呢?越想越恨。
豎刁眼見她東西砸得差不多了,正思索著說點什麽話。忽然從側院傳來一陣嬰兒啼哭聲,紀薑瞬間便不耐煩了:“又哭又哭,一天哭到晚,丫頭片子就是招人心煩!”(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