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鄧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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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消息傳到宮外,無論是貴族官宦之家,還是庶民百姓街裏巷間,人們對於番己王後,無不交口稱讚。

    “我大周有此賢後,真是社稷之幸,萬民之福啊!”酒肆茶樓裏,人們爭相讚頌,王後美德堪比先後太妊。

    也有人會提及周王最寵愛的次妃紀薑(至少在民間這麽認為),十分擔心番己王後會步前朝薑王後之後塵,曆史再次重演。

    王宮雖說身處九重,但宮牆外的流言多了,自然也會傳入宮中。嬪妃們深感王後之德,如眾星拱月一般圍攏在番己周圍,隻除了一個人心有不平。

    “娘娘,你在窗前站了快一個時辰了,天冷,別著涼了!”狐姬從裏間拿出一件狐毛領披風,輕輕搭在夷己身上。

    夷己輕歎一聲,眼看著那團白氣氤氳而上,最終消失不見,轉頭問道:“你去見了豎刁,他怎麽說?”

    “他說,如今城中眾口洶洶,全都倒向王後一邊,次妃娘娘處境不利。國公也稱疾在家,吩咐說咱們都隻能靜靜蟄伏,以待時機。”

    夷己冷笑一聲:“蟄伏?人人都說王後賢德,待人寬厚,可那是對別人。獨獨對我這個陪嫁來的庶妹,她卻是如此苛待,憑什麽?”

    她回頭瞥見案幾上的那個錦袋包裹,問道:“藥取來了?”

    狐姬點點頭:“本以為娘娘要隨王出祭,所以才備下的。因得分次向醫者索要,十分不易,所以便存下來以備以後之需。不過,娘娘,”她小心翼翼地問:“奴婢想不通,既然伯姬去了中宮,您為什麽不願再次有孕?隻消生下王子,也算終身有靠了呀!”

    “終身有靠?哼哼!”夷己眼中閃過一縷哀怨:“再生下一個孩兒,好給番己抱去成為一個籌碼嗎?用來拱衛他兒子太子之位的籌碼!再也不會了,一個伯姬就夠了!”

    三日後,周夷王從豐邑祭祖歸來。各方諸侯完成了這一大典,立刻向周王辭行,打點行裝離開鎬京,車馬浩蕩,仿佛後頭有鬼追他們似的,爭先恐後趕在宵禁前出城。

    這些人裏頭竟還包括了虢公姬長父。他以數年未歸國理政為由向周夷王辭行,甚至要求辭去卿士之位,本來天子不肯,奈何他去意已決,隻好準了。關於太傅之職,他是這麽說的:“太子天縱聰明,老臣的一點本事早就學透了,實在沒有什麽再傳授的了。大王應給太子另覓良師,以免耽誤太子的學業。”

    經姬燮與太子的一再拒絕,太子太傅一職還是勉強保留了下來。周夷王心裏很是忐忑,不知道虢公是不是因為對自己失望才離去的。

    話說虢公離京那日,召伯虎特意出城相送,兩人不知說了什麽。總之,召伯虎望著虢公馬車揚起的塵土悵然良久,還十分羨慕的樣子。

    紀侯是真的失望了。他本以為虢公這一離去,周公又早撂了挑子,周夷王必定會拜自己為卿士的。畢竟召伯虎年輕無資曆,一個人難挑起諸多朝務。不料周夷王寧肯親赴周公府請姬定出山,也不理會自己。周公定賺足了麵子,扭扭捏捏“病愈”還朝了。紀侯眼見鎬京城中已呆不下去,也打點行裝歸國了。

    寒冬臘月,漫天飛雪,秋寥宮從傍晚起就燒起了地龍。按說是夠暖和了,但紀薑的心還是一陣一陣地發涼。周夷王已經從中宮搬回了大殿居住,自己也隨駕前往豐邑回來了,按說也是後宮頭一份子。可是,隻有她自己明白,表哥待她已不似從前那般親密和無話不說,兩人間總是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存在。

    自從周夷王搬回大殿,後宮也恢複了召妃嬪侍寢的製度。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大多數時間,姬燮要麽在大殿獨宿,要麽前往中宮陪伴王後。整個王宮,還是番己最為承恩。

    “叮鈴鈴——”一陣清脆的鈴聲從宮門聲經過,在寂靜的雪夜中回聲飄緲。不用說,是來接侍寢女子的鳳鸞牛車到了。紀薑一陣驚喜,趕緊掠掠鬢發,還沒等她的纖纖細手從鴉羽般的發間放下,那鈴聲已走遠了。

    紀薑的目光頓時黯淡了下來,這時,在宮門口探望消息的豎刁走了進來。看了看自己主人陰沉鐵青的秀臉,頓時有些心虛,戰戰兢兢地說:“娘娘,那牛車要接的是鄧曼。”

    “砰”的一聲,紀薑將桌上的青金石如意簪子掃到了地上,斷成兩截,恨恨地說:“怎麽又是她?連著兩晚都是她,大王不是說她不解風情,不喜歡她的嗎?”

    “這個,”豎刁抬眼瞟了瞟她,湊上前低聲說:“奴才打聽過了,是王後娘娘勸大王,說鄧曼與鄂姞驟然失子,心氣鬱結,希望大王多多陪伴。也好讓她們早日再孕,解開心結。大王------大約也是可憐她們罷了!”

    “哼!又是她。我就知道,她慣會賣好做人情,好襯得我處處不如,遭人孤立。”紀薑想起這段時日事事不順,心頭一口惡心不知該如何出。

    豎刁躬身道:“王後這麽做,恐怕另有深意。娘娘想想,鄧曼她們是因為何事而失子?王後是想借此提醒大王,宮中這一連串變故都是因為娘娘您啊!”

    紀薑“霍”地一聲站起,在房中踱了幾步,忽轉過身來,眼中閃出一道狠毒的寒光:“不能讓她稱心,本宮要讓她們知道,站班王後跟我爭寵,會有什麽樣的下場?”

    她招了招手,豎刁會意,紀薑在他耳邊講了一番話。豎刁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完了點了點頭:“娘娘好妙計!這樣看誰以後還敢上這鳳鸞車?”

    中宮內寢殿,番己整個人窩在褥子裏坐著,手裏捧著個銅胎手爐正在取暖,柔聲說道:“前兒我去東宮,正見到胡兒和幾個小內侍在摔跤,眼見人人都摔不過他,那小子倒不依了!硬是再找了幾個東宮侍衛來較量,很是糾纏了一陣。我還在擔心,虢公走了,這孩子的武藝會不會耽擱了,誰想卻是多慮了!”

    獳羊姒正有往一個暖壺中衝熱水,好放褥子裏替她暖腳,聽了這話也是滿麵春風:“娘娘本就多慮,連召公都誇讚咱們太子天姿聰穎,文武雙全,豈會有錯?”她將暖水壺塞進褥子裏,皺了皺眉:“娘娘,天這麽冷,你把中宮份例的銀絲炭送了那麽多給黃嬴,自己也不夠用了,何不再去領一些來?這宮中誰還會講這閑話?”

    番己笑笑:“算了,能省一些便是一些吧!”

    正說笑著,忽見季桑慌慌張張跑來,連施禮都忘了,張口便是:“娘娘,不好了!載著曼娘娘的牛車掉進冰水池了!”

    “什麽?”番己忽地一下從床上坐起,追問道:“人怎麽樣?”

    “聽說,曼娘娘自己爬上了岸,現今給抬回澤水宮了。”

    “走,去看看!”

    因江漢地區河澤廣布,因此作為江漢貢女,鄧曼與黃嬴同住的這座宮殿改名為澤水宮。當番己慌慌張張來到此處時,隻見院中女婢與醫者出出進進,燒炭的燒炭,端水的端水,一派慌亂景象。

    掀開錦簾,隻見黃嬴正坐在鄧曼的床前,不停地抹著眼淚。番己走上前去,拉住了準備施禮的黃嬴,問道:“醒了嗎?”

    “其實一直是清醒的,就是乍一掉進冰湖,哪有不受寒的?如今正發著高燒,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糊塗的。”黃嬴啜泣著說。

    番己走上前,隻見鄧曼的臉頰上飛起兩團不正常的紅暈,當是發高燒的緣故。嘴唇幹裂,一個宮女正用棉簽蘸著溫水為她潤唇;眼睛半睜半閉,像是看不清人的樣子。於是無奈地退了出來,問醫者:“鄧曼的情況如何?”

    老醫者搖了搖頭:“稟王後,曼娘娘這大冬天的掉入冰冷徹骨的寒水中,雖然仗著自身水性爬了上來,但是乍然受冰激,嚴重風寒。這般遭遇,便是壯漢也經受不住,何況她一個大病初愈,心氣鬱結之人。若是不能退燒,隻怕------”他捋著胡須,再次搖了搖頭。

    番己也是唏噓不已:“萬請醫者盡全力吧!”

    獳羊姒拿著一塊長木板火急火燎地進了院落,番己打發了醫者,走到她跟前,低聲問:“怎麽樣?”

    “不出娘娘所料,果然有貓膩。”獳羊姒喘著氣說:“從大殿回到澤水宮,得過一木橋,就是因為橋板突然斷了,牛車才掉入冰湖中的。奴婢看過了,這墊橋的木板果然是被人鋸斷的。”

    番己仔細觀察那木板,隻見斷口處是平平整整的截麵,而不是自然壓斷時參差不齊的斷麵,心中便有了數。定是有人預先鋸壞了這幾塊木板,再用冰雪蓋上,待牛車一壓,木板自然無法承壓而斷裂。

    “娘娘,咱們要不要拿著這個去跟大王說?”

    番己苦笑道:“怎麽說?雖然能證明橋是遭人為破壞的,但卻沒有人證,能和秋寥宮那位扯上關係嗎?沒有十足的能扳倒她的證據,屆時被她反戈一擊,反會惹上一身騷。你我心中有數就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