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齊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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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想起了什麽:“回去以後,將中宮和東宮的宮女與內侍都細細排查一遍,若有形跡可疑之人立刻清除。明白嗎?”
獳羊姒的眼珠一轉,馬上懂了:“奴婢明白了,一定會將此事辦妥。”
兩天後,鄧曼高燒不退,終於病逝。宮中主管園林的內侍被判斬刑,這事就算了了。但周夷王幾個月內連喪二妃,連失二子,人人都說是齊哀侯的冤魂作崇,少不得又是一陣流言緋語。
齊都營丘,大殿之上正在進行一場激烈的辯論,主題是要不要將齊都從營丘遷往薄姑。
反方所持觀點如上卿國仲:“我齊國自太公始封,便治都於營丘,經七世流傳至今。營丘不僅宮室規整,且宗廟社稷,先君墳塋皆在於此,為何要遷都?牽一發而動全身,如此勞民傷財,所為何來?”
另一上卿高須彌也讚成國仲所說,不僅是他,幾乎滿朝文武都不同意齊胡侯呂靜遷都的倡議。隻有胡侯新立的世子讚成父親的主張,但也提不出什麽站得住腳的理由,無非是“變則通,通則變”的翻來覆去的幾句話,毫無新意。
眼見己方雙拳難敵四手,兩張嘴到底辯不過這滿大殿幾十張嘴,齊胡侯幹脆耍起了橫。他離席站起,一拂袖子,怒喝道:“寡人乃天子欽定的齊侯,爾等不過是我呂氏階下之臣,寡人決定遷都,你們有何資格說三道四?此事吾意已決,你們無須多言!”
說完,這父子兩個也不管身後洪水滔天了,徑直離殿而去了。大臣們傻了眼,心有不甘地圍在了公子不山的身旁。這位公子不山便是被烹殺的齊哀侯呂不辰的同母少弟,也正值三十出頭的有為之年,因立過不少軍功,平日裏在朝臣中還頗有威望。
朝臣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訴著苦:“君侯根本就不聽勸啊,這麽一意孤行,非要遷都,到底所為何來呀?”
“所為何來?”公子不山冷哼一聲:“你們不明白嗎?他是周天子欽點的齊侯,而非我等國人共同擁戴而登上的君位,心裏能踏實嗎?隻有遷都到自己從前的封地薄姑,把你們這些老臣的勢力連根拔起,他這個君位才能坐得穩固。”
人們麵麵相覷,心道果然如此。高須彌沉吟道:“如此,吾等怕是沒法勸阻君侯了。難道真的要拋家舍業地去薄姑那個地方?”
公子不山心中自有計較,隻是時機尚未成熟,反而勸散眾人,靜觀其變。
齊國的朝堂君臣矛盾因遷都而加劇,大周朝堂之上也不是風平浪靜。
“啪——”姬燮一把從龍案上扔下一捆竹簡,怒而喝道:“去冬以來,獫狁屢屢犯邊,竟然現在才往鎬京傳信,你們都是幹什麽吃的?”
臣子們都噤若寒蟬不敢應聲,周公定身為首輔隻得壯著膽子出班奏道:“啟奏大王,獫狁犯邊本是常有之事,可能邊將覺得能應付得過來,便不敢叨擾大王。再說------”他停了一停:“邊務本是虢公主理,我等接手時日尚短,一時還未理清個頭緒出來。”
想著周公定才剛剛“病愈”還朝,自己也不好苛責太過,姬燮挺了挺胸說:“現下,剛過新年,離開春耕尚有一段時日。孤意趁此時節禦駕親征,一舉解決獫狁邊患。”
話音剛落,早有召公虎站了出來阻攔道:“大王三思!天子出征,舉國震動,萬民仰望。倘有閃失,如何是好?還是召虢公入朝領兵吧!”
想起虢公堅決辭去卿士,絕塵而去的無情樣子,姬燮氣不打一處來,忿然道:“卿無須多言了!我赫赫宗周,沒了他姬長父,難道就打不了勝仗不成?我意已決,禦駕親征,周公為輔;太子監國,由召公輔政。退朝!”
下了朝,周夷王也不打招呼了,徑直往中宮走去。
“大王駕到——”聽到內侍賈尖細的拖著長調的呼喊,番己也來不及更衣了,直接出來相迎:“大王剛下朝,想必還沒用早膳吧!”
她一麵說著,一麵吩咐獳羊姒擺上吃食。圓圓的紅木雕牡丹大桌正中擺著一籠熱氣騰騰的小籠包,周圍團團擺著紅豆玉米麵發糕,鵝脂酥炸豆沙麻團,四色蔥香花卷,油炸麻花果子,還有棗泥山藥糕,邊上還擱著甜鹹兩色粥點。
周夷王頓時食欲大振,開動箸筷開始吃起來。番己笑吟吟地為他盛粥,邊說起宮中的一件閑事:“大王,齊薑公主要來了,該如何安置?”
“齊薑?哪個齊薑?”周夷王的眼神有些迷茫。
“齊胡侯呂靜不是說要送妹入宮服侍大王嗎?走了幾個月,如今人總算快到了,討大王的示下,該怎麽安置?”
姬燮臉上掠過一絲尷尬,自打烹了那呂不辰引出後頭一場軒然大波後,他就再不想與齊國的人或事扯上關係了。如今這個女子,他實在是不想要:“王後,孤想起那宋質子弗父何是孤身一人來的鎬京,便將這齊薑賜予他為妻如何?”
番己目光閃了閃,抿了抿嘴說:“大王可是忘記了,弗父何雖是孤身一人來的,但他在商丘是有妻有子的,是來的太匆忙才沒帶上的。這位齊薑怎麽說也是齊國的公主,難道讓她給弗父何做妾不成?再說,這是新齊侯的一片心意,大王不好拂了他的意的。”
周夷王也聽到些風聲,說齊國國內不少人對呂靜的繼位心有不服,若自己不納了這個齊薑,傳出去別人還以為他也對呂靜不滿,引起動蕩,那就不好了。可是,他可是真的不想要這位齊薑,該怎麽辦呢?
番己何等乖覺,早就看出了他的為難之意,馬上說道:“不如先納她入宮看看人品如何,若好便留下。大王若實在不喜歡,”她抿了抿嘴:“待過個幾年,事情安定了,再打發她出去也不遲啊!”
周夷王點點頭:“王後看著辦吧!”
這件事商量完,周夷王放下銅箸,擦了擦嘴,該說自己的事了:“近日接到邊報,獫狁屢次犯邊,孤已決定禦駕親征!”
“哦?”番己怔了一怔,轉而說道:“此等軍國大事,大王定奪便好。隻是此次出征不比去豐邑,大王想好帶哪個妃嬪前去了嗎?”
周夷王遲疑了一會兒,慢吞吞地說:“孤------想帶你去,又怕你不答應。”
這下番己很是吃了一驚,瞪大眼睛說:“大王,這如何使得?哪有天子出征帶王後同行的?現說臣妾一走,這宮中的一大攤子可交給誰是好?”
“先穆王親征之時,不是帶了王後同行嗎?後宮的事自會有人主理。可這是孤第一回親征,要是你在身邊的話,好歹孤心裏也會踏實許多。”
說到後來,周夷王的聲音越來越低。的確,出征擊敗獫狁幾乎成了每一任周天子的必修課了,如果誰做不到,就配不上這個王位。這一點,滿朝文武,四方諸侯心裏都有數,現在都看著這位正值盛年的天子能不能拿出和先孝王相比肩的本事來。
可姬燮畢竟沒有領過兵,打過仗,他心裏虛著呢!他需要有個意誌堅決的人在身邊為他壯膽,替他兜底。番己也明白他的意思,一時甚為躊躇。姬燮的眼中滿是希冀,甚至可以說是乞求了。番己無奈長歎一聲:“那大王準備何時出征?”
姫燮欣喜不已:“你是答應了?救兵如救火,就這三五日內便要出發!”
“那容臣妾安排一二,如何?”
“那是自然。”
冰雪融去,春光漸好,濕潤的枝頭綻開初春的花蕾。鎬京城外的西大營聚集了十萬大軍,端的是旌旗遮天,刀甲林立,殺氣遠衝雲霄。此次出征是周夷王自登基以來第一次對獫狁發動的軍事打擊,沒有人敢不重視。
王宮內,既已決定隨王出征,番己也細心打點著自己離宮後的各項事宜。
按禮製,王後離宮,後宮中位份最高能說了算的女人該是次妃了。可番己雖按規矩把宮中事宜交待給了紀薑,但代表王後主理後宮權利的鳳印卻沒交給她,而是請召國公夫人,自己的娘家侄女召己代為保管。召己將於王後離宮第二日暫住中宮,幫助協理六宮。因周夷王已離宮,身為國公夫人入宮幫忙也不會惹出什麽閑話來,畢竟太子隻有十歲,還是表姐弟關係,就算是親戚幫忙照看孩子的意思。
到了此時,番己才覺得深深遺憾,自己的嫡庶婆母死得太早。若是此時有太後在,諒那紀薑也不敢作威作福。可是------對此她深覺無奈,不然也不會出此下策,對紀薑這個女人,她是一百個不放心。
番己將後宮一眾嬪妾扒拉了一遍,重點關注幾個有孩子在身邊的媵妾。孟薑生的是女兒,又是紀薑自己的媵妹,想必不會太為難。隻有黃嬴,是江漢貢女,與枉死的鄧曼走得近,又生的是兒子,難免不會成為紀薑的靶子。因此在最後一次眾妃謁見之時,當眾宣布,因澤水宮陰氣重,不利於三王子成長,將為黃嬴另擇別宮居住,具體事宜由召國公夫人來安排。紀薑當時便變了臉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