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移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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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召己與番己姑侄相見,來不及互訴別情,隻把這一個多月宮中的情形堪堪講了個大概。番己見她一臉疲憊不由心生愧疚,趕緊安排人送她出宮回府。

    番己頭腦清楚,善於從一團亂麻中梳理出清晰的脈絡頭緒。她明白,眼下宮中有兩件要緊事要辦,頭一件,是給黃嬴母子安排一個妥當的居所;第二件,是處理齊薑的問題。

    果不其然,一提到移宮的話題,黃嬴便如驚弓之鳥一般,淚流滿麵,不住磕頭:“娘娘,妾願意在中宮陪伴伺候娘娘,為奴為婢,毫無怨言。”

    番己示意宮人扶她起來,輕聲撫慰道:“此番你也是受驚過度,可是畢竟是三王子之母,怎好久居這中宮之內?也罷,中宮西側有幾間屋子,隻有一進院子,地方小些,你可願去那裏?”

    一聽說能傍著中宮居住,黃嬴是欣喜不已:“願意願意,多謝娘娘。在這宮中,若離了娘娘庇佑,我母子命休矣!”

    獳羊姒自去打點屋子不提。因那間院子臨近花園,本是為夏日納涼所用,長長的藤蔓爬滿了屋牆,因此改名為“蔓蘿居”。

    出征獫狁這麽久,一直都沒有好好洗過澡。半人高的澡桶熱氣騰騰,以香柏木和紫銅絲細細箍成,番己舒展地坐在裏頭。水中的香精,被滾燙的水汽一蒸,頓時滿室芬芳。

    氤氳香氛中,獳羊姒又往桶裏倒了一瓶禦製香露。這些日子她也是心力交瘁,臉上的皺紋更加蜿蜒了。看番己在桶中閉目養神,她試探著問道:“娘娘,這些事您不打算告訴大王了嗎?”

    番己苦笑道:“告她什麽?告她搜檢澤水宮,還是告她裝神弄鬼嚇唬齊薑?燒橋和裝鬼的事畢竟沒有實據,雖然大家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拿不出實據,她盡可推個一幹二淨,還會反咬一口。唯一能拿得住的錯處便是搜查澤水宮,差點沒把黃嬴母子凍死。但那女人慣會撒嬌,到時一哭一鬧,惹得大王一心軟,沒的還以為我故意為難他的表妹。”

    “那就這般任由她胡作非為?”獳羊姒十分不甘,拿著潔淨的細棉布巾子給番己擦試著。

    番己穿上雪綾緞的裏衣,在半人高的銅鏡前轉了轉,笑了笑:“什麽事情都不能一蹴而就,現在且先縱著她,讓她以為這宮中無人製得了她。待時機成熟,再一擊而中。”

    獳羊姒正待說什麽,忽聽“娘娘,娘娘,不好了!”簾外響起季桑慌亂的聲音:“大王不好了,內侍賈大人讓您過去一趟!”

    “啊——”獳羊姒手裏的毛巾掉落在浴桶裏,濺起水花無數。番己強作鎮定,問道:“大王怎麽個情況?現在人在哪裏?”

    季桑磕磕巴巴地說:“大王現在秋寥宮,說是腹瀉不止,都拉出血來了。內侍賈大人現正在外頭等著娘娘呢!”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是紀薑出的什麽招嗎?番己與獳羊姒對視一眼,後者會意,自去安排不提。

    秋寥宮內寢殿,屋裏正中立著一個金剛手佛陀黃銅暖爐,爐內散著雲霧,雕花大床上鋪著石青色厚絨毯。周夷王姬燮正歪在床上,身後墊了一個吉祥如意雙花團迎枕,身邊散著一條薑黃色富貴團花大條褥,身前擺著一個黑漆螺鈿束腰小條幾,幾上放著一碗藥湯。紀薑正跪在幾前,拿著個小勺一口口把藥汁往他嘴裏喂著。

    番己一進來,紀薑下床行禮,默默立於床畔。如此乖巧,與往日大有不同,番己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姬燮麵如金紙,語氣微弱,掙紮著說:“王後來了!孤------”

    “大王,快躺著吧!”番己扶他靠好了,問紀薑:“怎麽好端端的就病了?醫者怎麽說?”

    紀薑瞟了一眼身後的一位須發皆白的老醫者,後者會意,跪答道:“稟娘娘,大王該是水土不服,想是出師一個月多以粗食及烤肉為主,腹中油膩積得多了。這乍一回宮,一時食物不合犯了衝,奴才已開了藥方,大王漸漸已止了瀉,隻需慢慢調理,便會好起來的。”

    “這麽說,大王的病不妨事了?”

    “不妨事,不妨事。看著凶險,實則無其大礙。”

    聽他這麽說,室內諸人都鬆了一口氣,番己注意到紀薑的表情也是如釋重負一般,心道:若是往常,她早就哭個不停,恨不能讓大家都知道她對表哥是如此的一片真情,怎麽今天------?不管了,她吩咐內侍賈:“準備一張軟輦,把大王移回大殿,在這秋寥宮養病多有不便。”

    紀薑急了,阻攔道:“王後娘娘,大王病體虛弱,這挪來挪去的不利於病體。不如就在我宮中休養,妾一定會悉心照料的。”

    番己瞪了她一眼:“你可知,大王抱病,周召二公與姬姓大宗伯,王室近親總是要來探望的。外臣出入於後宮多有不便,怎能讓大王居於汝宮?”

    紀薑還待再辯,姬燮虛弱地一掀被子:“休要爭了,孤回大殿!”

    “諾!”

    番己扶著王輦沿著最近的甬道送姬燮回大殿,這裏處於外朝與後宮的交界之處,取“前朝後宮”之意,是周天子日常起居與接待重臣之所。她故意慢了些腳步,等著後頭趕上來的獳羊姒,悄聲問:“怎麽樣?”

    “果然不出娘娘所料,怕是有些不妥之處。”

    “哦?何處不妥?”

    “秋寥宮自己有小廚房,以往大王來用膳,餘食都是賞給宮人們吃的。今日卻一點不見蹤影,令人察無可察,這不奇怪了嗎?”

    番己冷笑一聲:“她現在做事倒是越來越燕過無痕了。隻不過,她這是為了什麽呢?”

    是為了算計她?不像啊!周王秋寥宮中病倒,怎麽說都是她本人擺不脫嫌疑才是。難道隻是為了留住姬燮在她宮中養病?這風險也略微大了些。番己覺得有些頭疼,不知道敵人下一步招數所為何來,這是危險的。

    病來如山倒,病去若抽絲。周夷王姬燮在大殿養了大半個月,王後番己與寵姬鄂姞日夜輪流照看,其餘後宮諸人皆不得見。等到他完全病愈能夠臨朝,已經是春末夏初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