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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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幫刁奴!”周夷王恨恨地自語道:“這十多天,她無以為食,你說------她還好嗎?”

    “大王請看!”黃嬴打開向北的窗子,指著中宮紅牆內一縷嫋嫋而上的白煙說道:“妾這十多日都在正午時分看見這道炊煙,當是王後娘娘與中宮令在生火做飯。她們一天隻吃一頓,想是依舊在苦苦支撐!”

    姬燮湊近細看,那道炊煙嫋嫋而上,若隱若現,氣若遊絲,像一根細得不能再細的絲線般纏繞住了他的心,扯不斷也掙不脫。莫非這就是牽掛?成婚十餘載,有過爭吵冷戰,他也動過手,可從未有過十多日互相不見麵的事情。

    黃嬴抬眼見他臉上明顯現出牽掛之色,十分乖覺地提議:“大王,王後娘娘平日裏對妾與三王子多方照拂,妾十分牽掛。懇請大王開恩,容妾帶些吃食衣物進去看看王後,也好讓外頭的人安心。”

    姬燮從袖子裏掏出一塊玉製令牌,遞給黃嬴道:“讓內侍賈帶你去,持這個令牌,侍衛必不敢攔你。孤就在這裏等你回話!”他想了想,又說道:“她畢竟還是王後,若真餓斃深宮,傳出去又是一場風波。”

    蔓蘿居的確涼爽,坐在藤枝纏繞的花架下,涼風習習,看著伯姬逗弄著八九個月大的小弟弟,也甚是和樂。可姬燮仍然覺得等得太久,好像一時一刻都有一年那麽長。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番己那雙細長的雙目,柔柔的,彎彎的,似薄紗般矜持籠罩。那夜,她在自己身下瑟瑟發抖,如秋日的落葉。那雙細長的眸子撲簌簌地滾落珠淚,他在那一瞬間愣住了,原來她竟也有這般柔弱無助的時候。可他還是硬著心腸往死裏揉搓她------

    唉!她為什麽這麽倔?寧肯咬著嘴唇,寧肯揪爛身下的褥子,就是不肯開口對他說一句軟話。隻要她說了,或許他就不會這般狂怒?如今想這些又有什麽用?

    胡思亂想了許久,仿佛過去了一輩子那麽長。小姬慈已經在乳母懷中昏昏欲睡了,姬燮揮揮手叫一雙兒女自回房歇息去了。他一個人在靜謐的小院中枯坐良久------

    終於,腳步聲響起,黃嬴帶著侍女東兒回來了。去時大包小包,回時兩手空空,想是東西都留下了,姬燮心頭一陣欣喜:她必是活得好好的!

    黃嬴笑盈盈地施禮道:“大王,娘娘她挺好的。帶去的東西都收下了!”

    姬燮讓她坐下慢慢說,細細問道:“她這些天都是怎麽過的?你去時見她狀況如何?與孤細細講來。”

    黃嬴端莊秀麗的麵龐上掠過一絲不忍之色,緩緩道:“大王,妾進去時,娘娘她正提著一個大竹籃,在園中揀拾幹柴。宮內有井,用水是不缺的。大王還記得娘娘池中養了不少魚吧?這些日子,娘娘與中宮令在池邊挖蚯蚓,製成魚餌釣魚,或是用網撈,池裏的魚都吃得七七八八了。隻是沒有柴火,隻得靠揀拾幹柴,或是抽灌木叢。妾看過了,娘娘的手滿布血口子,都是拾柴火弄的。”

    想起從前王後過得是怎樣的日子,如今卻如此潦倒,黃嬴忍不住試了試眼角的淚。姬燮不敢置信地自語道:“她竟自己拾柴燒火,撈魚烹煮?她哪裏會幹這些?”

    “娘娘身邊現在隻有中宮令一人在旁,衣食都得自己動手,不這麽著又能怎麽辦?”黃嬴感歎道:“不過,娘娘精神頭尚好,見我來了,反複問太子情況怎樣。還問了伯姬與三王子是否安好,這才略略安心。”

    姬燮遲疑了一會兒,張口問道:“除了孩子們,她還問過其他人嗎?”

    黃嬴的眼神忽地有些躲閃:“有。娘娘問召己夫人什麽時候生產,還問過齊薑夫人在潛邸過得如何,可惜這些情況妾都不清楚。”

    “她便一句都不曾提起過孤?”姬燮一腔怒氣上湧,忍不住吼了出來。

    黃嬴嚇得伏地不起,以叩頭代替默認。姬燮冷笑一聲,心道:不愧是番己,落到這步田地了,依舊是不肯低頭。也罷,你要做那傲霜的冬梅,孤便成全你!

    望著周夷王怒氣衝衝拂袖而去的身影,黃嬴隻覺全身發軟,癱坐在地。在侍女東兒攙扶下才勉強站起,喃喃道:“東兒,你說娘娘為什麽要讓我這麽說,非惹得大王不快不可?”

    “或許,娘娘另有打算吧!”

    “是嗎?大王今夜召了夷己去侍寢?沒留在蔓蘿居?”秋寥宮內,紀薑一麵吃著豎刁剝好的橘子,一麵漫不經心地問道。剛入秋的橘子不甚甜,吃了幾瓣便撂下了。

    “沒錯,”豎刁拊掌說道:“娘娘還擔心黃嬴告狀呢!看來大王本來也不甚在意她。不過是讓她去中宮探知一下那女人的生死罷了,也不見得有多在意。”

    “也是,那些奴才劫掠中宮,也不見大王知道了有什麽發作呀!不過,那女人也真是命硬,竟靠著池中之魚硬撐了這十多日沒餓死。想想就恨!這麽個眼中釘留著終有後患。”紀薑秀美的雙眸瞬間充滿戾氣。

    豎刁勸道:“娘娘稍安勿躁,此事急不得。莫說現在中宮封著沒有大王的話誰也進不去,便是能進去也不好做手腳的。”

    “此話怎講?”紀薑直起身子問道。

    “一是現在外邊流言滿天飛,若是這當口她死於非命,人人都會懷疑娘娘您的。再一個嘛,”他滿臉堆笑地開始為紀薑捶腿:“大王畢竟沒有下詔廢後,若是她現在死了,那太子依舊是嫡長子。隻有她不是王後了,那二王子才能------是吧?”

    他沒說完全的話紀薑聽明白了,周室素來立嫡以長,便是王後死了,太子依舊是第一繼承人。隻有王後被廢,太子的身份才能從嫡子變為庶子。想通了這一關節,她欣慰地拍了拍豎刁的背:“還是你思慮周全。”

    “這也是國公爺的意思,小的不過是個傳話的。”豎刁附耳輕聲說道。

    紀薑眼中閃了一閃,遂開始沉思,怎樣才能讓周王下詔廢後,這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王後得罪大王的原因是不能宣之與眾的,否則周夷王的麵子往哪裏放?沒有充足的理由,召公肯定會帶頭阻攔,該怎麽辦呢?她覺得一籌莫展。(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