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 諸侯歲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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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薑斜乜了她一眼:“怎麽?你也是來中宮問安的?大王不是讓眾妃免了問安,以免打擾王後養胎嗎?”

    “娘娘不知,大王因怕王後娘娘寂寥,特意吩咐妾平日裏多多陪伴王後,還囑咐定要帶上慈兒,以免娘娘惦念。我也沒別的本事,隻是陪娘娘說話,做點子嬰孩針線。”黃嬴一麵說著,一麵瞧著紀薑的臉色越來越青,心裏頗覺痛快。

    她又說了一會兒,身邊侍女假作提醒:“娘娘,王後娘娘昨兒個邀您一塊用早膳的,這會子再不去,怕是要遲了。”

    “哎喲,不說我都快忘了,妾還得趕著伺候大王與娘娘用早膳,失陪了!”

    紀薑氣得抓狂,掐得扶她的豎刁手腕生疼:“本宮現在連黃嬴都不如了,大王寧願要她在眼前晃蕩,都不願看到我!”

    “娘娘,您這第一天複位,日子還長呢!切莫自己亂了方寸啊!”豎刁忍著胳膊疼,耐心勸道。

    紀薑忽停住了:“對了,她怎麽隻帶著三王子,怎不見伯姬同來?”

    “娘娘不知,為著親娘,伯姬向大王求情了幾回。似是惹惱了大王,不讓她再入中宮,怕王後見著心煩。”

    “可見,王後娘娘如今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也是集六宮之怨於一身。”紀薑嘴角現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十分陰冷。

    西周時代,人的壽命大多都達不到五十歲,所以三十五歲這個年紀可算是不折不扣的中年了。周夷王自己也沒有想到,人到中年,會在這個年紀再一次陷入熱戀之中,猶如老房子著火,一發不可收拾。

    如今,後宮眾嬪妃美人,那些鮮花樣年輕嬌好的容顏,他一個都看不入眼,反而是三十歲的王後番己越來越吸引住了他所有的注意力。王後有勇有謀,知書達理,有遠見,識大體,顧大局,除了性子倔,並無其他缺點。可自從此番和好之後,這唯一的缺點也消失了,繼之以無限的溫柔與包容,令他著迷。

    恍惚間,他仿佛又回到了剛剛新婚那段旖旎的時光。夫妻倆如膠似膝,一時一刻也不願分開。有時候,即便在大殿會見大臣,批閱奏疏時,也會不自覺想起番己,嘴角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

    這般愛得如醉如癡的模樣實是招人恨呢!隻是當局者迷罷了。

    “王後娘娘!”獳羊姒一進來便伏身相拜。

    “乳娘!”番己忙不迭地從榻上翻下來:“您身上的傷都好全了麽?怎麽來得這樣快?您都這麽大年紀了,且得當心呢!”

    “別動,別動!”獳羊姒見她敏捷伸過手來,嚇出一頭汗,大喊道:“娘娘您躺下吧,別動得這麽快這麽急!”

    黃嬴連忙上前按住番己,東兒則很機靈地拿了個長杌子放到榻邊,讓獳羊姒可以坐在榻旁好好說話。

    “王後娘娘不必掛心,奴婢的傷都好全了,沒什麽事!知道娘娘如今身子重,身邊沒有得用之人,在家裏如坐針氈呢!”獳羊姒掃了一眼東兒,見她似有些不自在,便補了一句:“倒不是別的,東兒姑娘太年輕,又沒生育過,沒有我這婆子提點著不行啊!”

    東兒麵色微霽,福了福禮說:“嬤嬤教導的是。”

    番己笑了笑,忽想起一事來:“乳娘既從潛邸來,那齊薑夫人可好?”

    “好好好!”獳羊姒臉上笑成一朵花:“她聽說我又要入宮,一定托我向娘娘問好。她月份比娘娘大約大一個月,如今也在安心養胎呢!”

    “召國公一再相求,大王已答應待她生產完畢,便著人去通知子弗父何來接她們母子歸宋。想來不過一兩年功夫,他們便可以夫妻父子完聚,我也算功德一件了。”

    一群人正說笑著,忽然內侍賈求見,身邊的小內侍手中托盤內放著一件羊羔皮:“這是虢公進貢的頂級羊羔皮,大王命小的拿來,給娘娘做一件搭肚氈。娘娘且看看這皮子可好?”

    番己摸了摸,手感厚實柔軟,毫不掉毛,的確是難得的好皮子,便含笑點頭。獳羊姒看著忍不住了:“奴婢在外頭就聽說了,如今大王極寵娘娘,有什麽好東西第一個送來給娘娘享用,看來真是不假!”

    黃嬴笑了:“嬤嬤你剛回來不知道,我可是見慣不怪了。每日裏大王上朝也就罷了,若是去大殿理政,一個上午最少要送兩回東西來,什麽好吃的好玩的,大王跟不要錢似的,流水價往中宮送。可憐內侍賈大人的腿都跑細了,大王還嫌他跑得慢呢!”

    番己佯裝薄嗔:“別胡說八道,叫別人聽見,大王成什麽了?”她似乎不想再被打趣,轉而問內侍賈:“我記得虢公過年後才剛回的國,怎的就送朝貢來了?”

    按規矩,由周王朝冊封的諸侯們每年都應該送些貢品來鎬京,以示忠誠,順帶在周王麵前匯報這一年的施政得失。如果諸侯自己脫不開身,也可以派世子或國相卿士級別的重臣前來,這稱為“歲聘”。一般說來,諸侯歲聘一年中分兩個時間段和批次舉行,一個是春季,冰雪消融,道路平坦;一個是秋季,趕在大雪封凍東邊的崤函道和北部的蕭關道之前。

    內侍賈無比恭敬地作答:“是的,雖剛開春,但水暖風輕,有幾個諸侯已經來鎬京了。”

    “哦?都有哪幾位?”番己似乎漫不經心地問道。

    “虢世子,鄂侯,還有紀侯。”內侍賈抬頭瞟了一眼。

    番己心中一動:“紀侯?是新嗣位的紀侯嗎?”

    “是的,娘娘。大王都接見了他們,現下準許他們入後宮謁見兩位次妃娘娘了。”

    難怪姬燮要緊趕著為紀薑複位,原是為了新紀侯入宮謁見時好留些顏麵。番己心下了然,淡然道:“大人辛苦了,且回大殿伺候大王吧。”

    “諾!”內侍賈擦擦額角上的汗,躬身退出。

    召伯虎坐在搖籃邊,看著裏頭那個白胖的小娃娃出神。兒子已經滿百日了,真是一日一個樣,讓首次當爹的他欣喜不已。小娃娃正在睡覺,不知在想些什麽,粉嫩的小拳頭攥得緊緊的,秀氣的眉頭還皺成一團,莫不是在夢裏跟人打架?

    妻子召己輕巧地走過來,低聲問道:“相公,看樣子兒子快睡醒了,這裏有我哄著,你剛下朝回來,去歇歇吧!”

    丈夫自大年夜後,便時常失神,她也不好問其緣故,總當是朝政煩心,逮著機會就讓他多多歇息。召伯虎今日倒是有話說:“夫人,這次歲聘嶽父大人會來嗎?”

    召己略略一驚:“父親上次來書說打算今年秋天再來,因為那時四妹也及笄了,便一起帶來與你為媵。”說完,便以十分複雜的目光看了丈夫一眼。深愛丈夫的妻子,哪個願意和別的女子共享一夫呢?即便那女子是自己的親妹妹。可是丈夫是召國公,府中無妾豈不被人所笑?她也沒有辦法,隻能力勸丈夫接受父親的好意安排。

    “也好,待他們來了,便讓多友選一個為妻吧!”召伯虎淡淡說道。

    “啊?”召己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是嫁給子良為妻嗎?”

    “是啊。”此時的召伯虎眼中心中滿是那個神采飛揚的戎裝少年的影子:“是我錯了,以為他那麽灑脫的人,根本不會介意。大年夜自顧自闔家團圓,刺激到他了,畢竟他才剛剛喪母,四處飄泊,居無定所。都是我的錯,應該給他娶個妻子,安個家,這樣以後他也就心定了。”

    召己此時不知是該喜還是該嗔,回應道:“夫君說的是,若子良能看得中我妹子,想父親也是樂意的。”

    秋寥宮顯然剛剛細致打掃裝飾過,但新上任的紀獻侯仍能從仆役們沒精打采的神情中看出這裏的寂寥與落寞。姐姐紀薑殷勤地招呼茶水果點,但眼角眉梢之間滿是失寵後的無奈與不甘,他如何看不出來?

    可是能怎麽辦呢?不隻是姐姐,整個紀國都在周夷王這裏失寵了。父親身為夷王親舅,死後隻得了個“煬”字的諡號,這可不是什麽好字眼,人人都看得出來,這是譖殺齊哀侯一事的後果。

    姐弟甫一見麵,難免會首先語及亡父,尚未及冠的紀獻侯長歎一聲:“父親自鎬京歸來後,一直心懷不安,特別是新齊侯呂不山繼位後。他一麵怕齊國那邊終會來報複,一麵又怕周王怪責,夜夜噩夢,終於積鬱成疾,才剛五十歲就走了。早知如此,就不該做那事。”

    “誰說不是啊?”紀薑揩了揩眼角的淚水:“若不是為了妹妹死得冤,父親也不會如此。說來說去,紀齊兩國算是兩敗俱傷,反是那宋國居間得利。唉——”

    “姐姐,往事休矣,弟此次來,便是要鞏固周王對我紀國之信任的。如今齊國正在內訌,呂不山四處驅逐抓捕先胡侯之子,暫時無暇對付我國。就怕他們一旦騰出手來就不好辦了。我那婚事當不會有變吧?”這是他最擔心的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