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 紀妃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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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姬燮大驚,將手撫在妻子明顯凸起的肚皮上,清晰地感覺到小而有力的衝擊,一時竟然不知所措:“阿己,這------要緊麽?要不要叫醫者來看看?”
番己覺得好笑,把他那驚惶攤開的手掌打了一下:“他是個小人,也得動彈一番,活動活動手腳呀!”
聞聽此言,姬燮這才覺得自己有些失態了,撓了撓頭皮:“我還以為,今兒晚上惹你氣惱了,所以才帶累了腹中的孩兒。”
“大王,紀薑的事您看著處置吧。隻要是為著大周朝的社稷好,臣妾自己的委屈沒什麽要緊的。”番己垂下眼瞼,語意無奈又帶著幾分堅定。
她越是如此,姬燮越覺得內疚,他拉著番己的手,撫著著她依舊有些消瘦的麵龐:“阿己,這些時日委屈你了。其實,這個孩子------你本不想要的,是孤硬要給------”
話還沒說完,便被番己的一根蘭花樣翹起的手指擋住了:“大王,咱們說好了不再提以前的事了。其實從前我也有錯,如大王所說,太過於執拗,糾結於往事,傷人害己。自征獫狁回來,我本已下決心拋下往事,之後隻往前看,那個湯之後我再沒喝過。若不是------”
她甩甩頭,笑得燦爛又開懷:“算了,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了。總之,臣妾經此一番折騰,也明白了好些事。大王身在天子位,許多事由不得自己。臣妾身為王後,享天下之供奉,尊為國母,自然不能隻顧享受,還要承擔責任。如果大王為著江山穩固,需要複位次妃,那臣妾也能理解,決無異議。”
姬燮含笑聽完,目中的愛意更加深濃,他從身後掏出一件鮮紅的物事。番己拿在手裏一看,竟是一枚紅玉同心鎖,一把鎖扣,一把鎖頭,扣在一起是個如意絛子狀,分開又各自成形,不但打磨精致,玉色也是極好的。饒是番己身為王後見多識廣,但這般上乘的紅玉也屬罕見,紅得鮮豔耀眼,潤如溫泉,托在嫩白的手心,好似一滴心頭血。
二人清亮的眸子都被這紅玉鎖渲染上一層溫暖的火光。姬燮用指尖輕輕摩挲著這枚紅玉,突然低聲說:“阿己,你自己編個絡子,咱們兩個一人戴一半。生生世世,都不分開。”
番己突然心跳加快,誰說她的心已死,隻要人還活著,就依舊會有呼吸心跳,會有渴望期盼,不是嗎?她強忍住眼中即將奪眶的淚水,慢慢靠在他胸膛上,悄聲說:“我一定時時刻刻都戴著它,大郎。”
“阿己。”姬燮緊緊擁她入懷:“孤已有三兒兩女,很快,你也會再為孤誕下一孩。這就夠了------”
番己一時不解他話中之意,但依舊覺得是好話,甜甜地笑了。
“恭喜國公爺,宮裏已傳下話來,待過完新年,國公爺即可還朝複位了。這不,大王依舊賜下胙肉,這不是明證嗎?”周公府的管家梅叔舉著手裏的一塊鹿肉,喜笑顏開地向周公定作著揖。
周公定心中歡喜,可在家仆麵前還得端著架子,他捋著胡須:“都是天子垂愛,祖宗庇護,有何喜哉?”他忽似想起了什麽,壓低聲音問道:“宮裏有什麽消息嗎?”
“沒別的。王後要養胎,後宮事務都是鄂姞主理,她已升了位分,現和紀薑一般是次妃,平起平坐。大王依舊獨寵著王後,幾乎夜夜歇宿於中宮,便是偶爾有召幸,事後必會備下一碗避子湯。看來,是鐵了心讓後宮自此隻準王後生育了。”
周公定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集專房之寵,也是集六宮之怨於一身,且等著吧。”
梅叔湊上來問道:“國公爺,如今夷己廢了,紀薑娘娘也失寵了,王後獨大,以後咱們在宮中可再無人可依恃了。”
“那可不一定。”周公定意味深長地說道。
“早說了那樹太高,你非要爬上去,這下好了吧,腳扭著了!”
“太子,不是你要看看那鳥窩裏有沒有蛋嗎?我爬上去,你還在下頭望著風哩!現在卻來怪我?”
東宮小徑上,姬胡背著八歲的衛和一步一步走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忽然和一個人撞個滿懷,抬頭一看,嚇得趕緊把衛和扔地上:“少傅,您來了!”
召伯虎根本沒心思理會這兩小孩的遊戲,一臉焦急地問衛和:“公子,你看到多友了嗎?”
“子良兄嗎?他那日喝完酒就回召府了呀?這幾日一直沒來東宮啊!”衛和童稚的小臉寫滿三個字:不知道。
“壞了!”召伯虎將手中的一份帛書遞過去,語中滿是不舍與淒涼:“他又走了,每次都這樣,說走就走,叫人一點準備都沒有。”
那帛書上用朱砂寫著幾個大字,言簡意賅:吾回草原去也!召伯虎扶著衛和的肩膀追問道:“你們年夜喝酒,他說了什麽嗎?”
衛和秀氣的眉毛蹙成一團,似在仔細搜索記憶:“他好象說什麽人人有家,隻有他是孤魂野鬼,要回草原找他自己的家什麽的。大約就是這個意思了!”
聽了這話,召伯虎手一鬆,頹然轉身,喃喃道:“是我忽視他了,讓他覺得自己是孤魂野鬼,一個人飄蕩,真是不該呀!”
姬胡看著他頹喪的背影,不知為什麽,心裏難受極了,可又說不清為了什麽。
按周夷王本來的思路,是要等到春祭過後,才給紀薑複位。可一份訃書的到來,加快了這個進程:紀侯卒逝,世子主喪嗣侯位。
於是,剛過完新年,夷王傳下諭旨:次妃紀薑解禁足,複位。但卻永遠失去了協理六宮之權。
中宮內寢殿正屋內一片靜謐,窗台恰恰支開半格,吹進清晨落在庭院花草間的些許冷霜氣息,東首桌案上擺著尊小巧的雙麒麟護靈芝的紫玉香爐,爐口處嫋嫋吐著芬芳的香煙。
紀薑垂首在內侍賈的引領下立於房簾前,靜等著周王與王後的召見。屋裏隱約傳來天子夫妻的對話。
“既有人來問安,大王為何不一早叫起我?”這是王後番己略帶嗔怪的語氣。
“昨夜胎動甚頻,你定沒睡好,晚些起又有何妨?又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姬燮聽上去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極盡溫柔與關切。紀薑心裏泛苦,緊緊地揪住手中的帕子,仿佛那是番己的脖子。
一陣衣裳的窸窣之聲,想是番己在起身:“饒是如此,大王也該自己先用了早膳,不必等臣妾的。”
“孤今日不必早朝,等等你又何妨?何況橫豎有點心墊著呢!”
這幾句對話滿是平常夫妻的互相敬愛,平淡而雋永,回味悠長,聽者無不有歲月靜好之感。可紀薑隻覺自己的心被他們這一番對話鞭打,一直淌著血。
也不知過了多久,隻聽周夷王一聲:“讓她進來吧!”
內侍賈撩起簾子,紀薑趨步入內,跪於正中,也不敢抬頭:“妾給大王請安!給王後娘娘請安!多謝大王與娘娘垂愛,使妾得以複位次妃,特來謝恩!”
姬燮抬眼見她穿著一件暗青緙絲薄灰鼠皮子鑲邊的錦緞襖子,周身隻佩戴些許素淨精致的銀飾,胸前一條細銀鏈墜著塊極名貴的羊脂白玉,通體溫潤剔透。這通身的打扮既不施為父守孝的禮製,又得體優雅,顯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舅父的事,你也不必太過悲傷了,畢竟也是享盡天年之人。次妃可要節哀呀!”姬燮的話很官樣,卻聽不出半分情義來,紀薑頗有不甘。抬眼看時,卻見番己正坐在梳妝台前,梳頭嬤嬤正在為她插簪子,而姬燮的目光一直盯著她的後背,一下都不舍得挪開。
紀薑咬咬牙,走上前去:“嬤嬤,就讓妾來侍候娘娘梳妝吧。”說話間似要去奪那支簪子。
姬燮吃了一驚,走上前去,接過那支金簪,皺著眉頭:“這兒有人服侍,你回秋寥宮吧。王後有孕需靜養,以後你和其他宮妃一樣,若無傳召,不要來中宮請安,以免打擾王後。”
語氣威嚴,不容抗辯。紀薑的動作僵了一下,眼中充滿難以置信的神情,垂頭憂愁且依依留戀地挪開腳步。內侍賈已打起簾子,忽聽一聲:“等一下!”
紀薑充滿希望地回頭,姬燮轉身說道:“孤已派人把二王子送回秋寥宮,你以後好生撫育孩兒,再不要有其餘非分之想,自有你的好處。”
“諾!”紀薑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個字的。
剛步出簾外,身後傳來姬燮的一聲極輕的悶笑:“阿己,這簪子戴歪了,罷了!還是讓嬤嬤來吧!”
“術業有專攻,你就是這般不服氣。”接著是一陣輕笑。
人在倒黴之時,喝口涼水也會塞牙的。出了中宮大門,沒兩步紀薑又碰上了抱著三王子的黃嬴。
“給次妃娘娘請安!還沒恭賀娘娘複位之喜呢!隻是娘娘身服父喪,不然定要請眾姐妹到秋寥宮一聚,衝衝這晦氣。”黃嬴滿麵春風,半是嘲諷半是揶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