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 白紙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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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內侍低頭說道:“稟大人,咱們娘娘從不與宮外聯係,便是鄂侯入鎬京謁見大王之時,也隻是在宮中兄妹相見,從不派人出宮。即使在宮內,也甚少與其他娘娘來往。因此,萱寧宮並無大人所提之人。”

    內侍賈臉上晴轉陰了:“那狐嬤嬤的話豈不是白傳了?”

    “也不是白傳。”小內侍抬眼看了看座上的鄂姞,遲疑道:“梅子姑娘近來常派身邊的小宮女前去找秋寥宮的豎刁公公。依奴才看,這與宮外聯係的事,應該落在秋寥宮那邊。”

    哦?這可是條重要線索。內侍賈眉毛一豎:“誰是梅子的貼身宮女。”

    堂下眾人紛紛膝行後退,空出了一個十四五歲麵目清秀的小宮女,渾身如篩糠一般發抖:“奴婢是------梅子姐姐的宮女,叫孟媯。”

    “閑話少說,你可曾為你主子前去秋寥宮傳話?”內侍賈直接問道。

    過了半晌,孟媯慢慢挺起腰杆,目光頗有幾分鎮定,傲然道:“梅子姐姐與次妃娘娘待我恩重如山,粉身難報!你想向大王邀功要我們誣陷娘娘,卻是萬萬不能的!”

    話一說完,孟媯猛然暴起,衝著宮牆壁猛衝過去,意圖碰壁自殺。內侍賈臉色大變------

    還沒等他叫出聲來,身旁那個膀大腰圓的內侍早已斜刺裏衝過去,隻用一隻手便把孟媯如老鷹拎小雞一般擒住,扔到了內侍賈腳旁。

    “幹得好,祁仲!”內侍賈一麵讚歎下屬的身手敏捷,一麵對著孟媯啐了一口:“呸!為著你主子的黑心肝,下狠手害死王後,這叫什麽忠心?我倒要瞧瞧,是我內侍監的手段硬,還是你的骨頭硬!”

    他再不肯廢話,隻淡淡地吩咐道:“兩位嬤嬤,動手吧。”

    剛才綁了梅子的兩位嬤嬤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一得了令,立刻從地上的大包袱中取出一團布料,輕輕一抖,卻是半尺寬,十幾丈長的灰黑粗布。孟媯看得發慌,忙爬起來要跑,被一個婆子拿住,壓在長幾上。

    然後兩人手上不停,左左右右地纏繞起來,寬闊的布條先平平綁住她的手腳身軀,然後繼續不停地纏繞,連人帶幾地纏起來,足足繞了幾十層。

    孟媯被牢牢縛在案幾上,背貼著冰冷的硬木板,周身便如一隻蠶蛹。這粗布十分結實,她連根手指都動彈不得,不由得驚叫道:“你們要做什麽?要對我------用刑麽?”

    內侍賈十分滿意地左看右看:“恰恰相反,是怕姑娘想不開,自己傷了自己。”話音一落,早有一團臭烘烘的布團塞進了她嘴中,以防她咬舌自盡。他轉頭微笑道:“兩位嬤嬤手段了得呀!”

    一個婆子道:“這本是為了伺候宮中不懂事貴人的把戲,防她們自戕自傷,倒叫大人見笑了。”

    內侍賈點頭道:“把她抬到內侍監去,每一兩個時辰給她灌些湯水,吃食就不用了,拉撒由她在身上吧。”

    眼看孟媯被內侍們抬走,剛才舉報她的那名小內侍滿懷希冀地膝行向前,內侍賈厭惡地瞟了他一眼:“你先去中宮院裏灑掃吧,以後再安置你。至於你們------”他意味深長的目光轉向萱寧宮眾人:“我今兒累了,就到這裏吧。明兒個再來,你們可得想清楚該說些什麽,若不能讓我滿意,那就隻能去王後陵裏頭伺候了------”

    大殿後堂,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內,滿臉疲憊的周公定來不及休憩,正在聽取家臣梅叔的奏報。二人低聲耳語,周公定的神色越來越嚴峻。

    “這麽說,已經挖出了鄂次妃?梅子與孟媯已經被押入內侍監受刑了?”

    “小人打聽了許久,的確是這樣的。”梅叔也是一臉的憂慮:“大王親賜夷己鳩酒,命她為王後殉葬,人已經裝殮了。萱寧宮那些人被嚇得夠嗆,隻怕吐口是遲早的事。大人,幸而咱們與宮中隻通過一人聯係,隻要斷了這條線索,諒那召國公也抓不住實證。您可要早做決斷哪!”

    姬定的臉上難得地顯露出些許不忍之意:“可這些年豎刁為我也是鞍前馬後,忠心一片。這麽做於心何忍?”

    “哎呀大人,”梅叔急急拱手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呀!既然孟媯已然暴露,下一步便是豎刁了。屆時嚴刑拷打生不如死,還不如此時早做了斷,大人也會照管他在宮外的家人。想他也是樂意的。”

    周公定默默地凝視了半晌天邊的晚霞,聲音冷硬如冰岩:“秋寥宮已被封閉得如鐵桶一般,進不去也出不來,看來隻有用那最後一招了。”

    “豎刁與大人早有約定,看到信號便一定會意。”

    “但願如此吧。”周公定長長歎道。

    “師傅,咱們不是回大殿向大王複命嗎?怎的還望西走?”祁仲一臉茫然地問內侍賈。

    “你呀,真是沒腦子!”內侍賈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懊惱:“趁熱打鐵不明白嗎?若是去得遲了,等人家把物證人證全都毀滅了可怎麽辦?”

    祁仲恍然大悟:“原來師傅要去秋寥宮啊!高哇!”

    轉過前麵的宮巷,再往裏走一百步左右便是秋寥宮的宮門了。朱紅的宮牆內,忽地升起一隻白色的巨大紙鳶,映襯著血色殘陽,顯得十分詭異。夏季本不是放紙鳶的最佳時節,因此這紙鳶顯得十分突兀,造型也有些怪異。通體是個規則的菱形,十分巨大,足有七八歲孩童的個子那麽大。且上頭用黑墨畫了一個哭臉,三角眼,下頭點點重墨代表淚水。最駭人的是一張血盆大口半張著,還有一條舌頭伸出來,便是日頭還沒落下去,眾人見了都心生懼意,若是夜裏看到這麽一個白紙鳶,便跟見到白無常沒兩樣了。

    “師傅,那是什麽鬼東西呀?”祁仲指著那白紙鳶,驚問道:“要不要派幾個人過去看看?”

    “罷了,秋寥宮就在眼前了,還是辦正事要緊。”內侍賈斷然道,可心裏還是掠過一絲隱隱的不安,這白紙鳶實在太過怪異------似乎是什麽不祥之兆?

    祁仲一腳踢開秋寥宮的大門,見這麽一群氣勢洶洶的人闖進來,宮人們知道不好,皆躲避不出。內侍賈沉著一張臉,徑直向紀薑所住的寢殿走去。

    紀薑正獨自歪在榻上,見到內侍賈進來也不動身,隻冷冰冰地問了句:“內侍監大人幾乎快成了我秋寥宮的常客了,這回來又有何指教呢?”

    內侍賈敷衍地行了個禮:“次妃娘娘,奴才奉大王之命拘傳豎刁前去問話。”

    “豎刁?哼!你們先是把尚父從我身邊帶走,如今又要拘走豎刁?眼裏還有沒有本宮這個次妃?”紀薑怒不可遏,語氣中卻滿是無可奈何的蒼涼:“本宮在大王眼中,就是如此的無足輕重麽?”

    “好叫娘娘得知。”內侍賈聲冷如冰:“大王已用鳩酒賜死夷己,準備為王後殉葬。鄂次妃買通穩婆,借生產之機謀害王後,罪名已坐實。還請娘娘配合交出豎刁,以免激怒大王,牽連自身。”

    紀薑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事情這麽快就敗露了,頓時露了虛怯之意,她遲疑著說:“豎刁適才還在這,後來說他要出恭,便出去了。一直沒回來------”

    不知怎的,內侍賈忽抬起頭,側臉去望天,剛才在秋寥宮附近晃蕩的那隻詭異的白紙鳶竟然消失不見了。他頓時明白過來,大叫一聲:“不好!”轉臉吩咐祁仲:“趕緊在秋寥宮搜查豎刁,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挖地三尺也得把人給我找出來!”

    “諾!”

    天色已黑,風冷星稀,涼爽的夜風吹來,倒使人散去一些心頭的驚悚之意。秋寥宮燈火通明,幾十名內侍與侍衛川流不息,手裏提著的燈籠遠遠望去有如點點熒火,忙碌個不停。

    內寢殿反不如外頭亮堂。內侍賈撐著手臂坐在案前,看一旁跳躍的燭火,一隻飛蛾抖著顫顫的翅膀,柔弱卻又堅定,慢慢逼近火苗。從午晌出了大殿就忙活到現在,他真的是累了,若不是因為豎刁失蹤,這會子他怕是早就歇下了。

    祁仲輕手輕腳地走近來,一臉的疑惑不解:“師傅,宮裏內外弟兄們都搜過了,的確找不到豎刁。”

    “你確定他在宮裏嗎?沒有趁咱們來之前跑出去嗎?”

    “不可能啊。秋寥宮早就被封了,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我也問了許多宮人,大家眾口一詞,今天午膳時還是由豎刁分的飯食,下午也是由他伺候的次妃,這麽一會子功夫能去哪兒呢?”

    內侍賈緩緩踱了幾步,忽旋轉腳跟問道:“最後一個見到他的人是誰?”

    “是在寢殿門外伺候的小宮女,她親眼見到豎刁往後園子的方向去了,以為他是要去出恭,所以沒在意。”

    “走,去後園子。”內侍賈果斷揮手道。(www.101novel.com)